第80章
他退出来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往御营大帐前来的大鸿胪,大鸿胪步履匆忙,压根儿没看到廖恬。
廖恬本想从旁边路过,他刚惹了事儿,如今只求低调行事,旁的什么也不敢多事儿。
哪知……
廖恬走着走着,步伐突然一顿,收回了脚步,朝着大鸿胪的方向一步迈过去。
“怎么……”回事?廖恬的身体不受控,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又是那“鬼使神差”的中邪之感。
【廖恬一步拦在大鸿胪面前。】
大鸿胪冷眼瞥斜了一眼廖恬,说实在的,他看不上廖恬这等贱民,不过是个妓子,恰好可以怀孕罢了。
大鸿胪没说话,侧身迈开一步,想要错过去。
【大鸿胪往左迈开一步,廖恬便往左迈开一步,大鸿胪往右走一步,廖恬便往右走一步,始终拦在大鸿胪面前。】
“六皇子!”大鸿胪瞪着眼睛,胡子差点吹起来:“你这是何意?为何阻拦在老朽面前?”
“我没有啊!”廖恬也瞪着眼睛,但他瞪眼睛,并非是想要与大鸿胪示威,而是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的身体晃来晃去,如影随形的拦着大鸿胪,这么说话的功夫,已经晃了十几下,累得廖恬呼呼喘气。
他也想要赶紧离开,可是……可是身体不听使唤!
“怎么回事?”廖恬震惊的问出口。
大鸿胪气得跺脚:“六皇子还问老朽怎么回事?老朽有急事求见君上,若是耽搁怠慢了,不知六皇子可担待得起?”
【廖恬没说话,大步踏上前,高高抬起脚,狠狠落下——踩在大鸿胪的脚背上。】
“哎呀——”大鸿胪还以为廖恬要给自己让路,因而并没有躲闪,哪知脚背狠狠一痛,浑身都哆嗦起来。
“你……你!”大鸿胪指着廖恬。
廖恬反应过来,别说大鸿胪一把年纪了,他这个踩人的,也觉得脚痛。
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身体,廖恬可以自由的动弹了,立刻埋头便走,根本不敢看大鸿胪一眼。
“你……你……”大鸿胪浑身发抖,气得打颤,根本不知廖恬发什么疯!
大鸿胪自然是不知晓的,因为刚才廖恬身不由己的发疯,其实是被夏黎用话本控制了。
大鸿胪半夜三更的去找楚君,无非是想要将夏黎的身份告知于楚君。夏黎在话本上发现了大鸿胪的做法,但时间来不及阻止,此时大鸿胪马上便要赶到楚君的营帐。
于是夏黎便想到了这么一个损招,彼时廖恬正好在楚君面前求情,夏黎便填写话本,支配着廖恬阻拦大鸿胪,拖延一时时机。
“楚鸿胪。”
一道人影走出来,站定在大鸿胪面前。
此人身量高大,面容之上没有一丝半点的表情,在夜幕之中,犹如一尊石佛,幽幽的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是楚长脩!大鸿胪之子。
楚长脩成功赶到大鸿胪面前,拦截住大鸿胪。
大鸿胪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楚君御营大帐,道:“长脩啊,有什么话,一会子再说,老朽先去……”
楚长脩则是一成不变的重复:“请大鸿胪,借一步说话。”
大鸿胪迟疑片刻,点点头,便跟着楚长脩往偏僻之处而去。
大梁与南楚的营帐分开而立,中间有一道分界岭,两边巡逻的军队都不会越过分界岭,因而这里十足安静,也足够偏僻。
大鸿胪站定下来:“长脩,你……你终于来找阿耶了!你是不是想回到阿耶的身边来?”
“大鸿胪说笑了。”楚长脩淡漠的道:“大鸿胪深夜求见楚君,可是……想要将夏开府的身份,告知楚君?”
“你在说什么啊?”大鸿胪装傻充愣:“夏开府?夏开府有什么特别的身份么?为何要告知楚君?”
一道笑声传来,清冷而温和,偏偏那笑声融入黑夜之中,便显得格外幽然,并不真实。
夏黎这才慢悠悠的,闲庭信步走出来,时机拿捏的刚刚好。
“夏、夏开府?!”大鸿胪瞪着夏黎,眼珠子转动起来,看向楚长脩,又看向夏黎,眼神来回的跳跃。
夏黎微笑:“大鸿胪怕是看见了罢?”
大鸿胪还在装傻充愣:“这……夏开府说的什么?老朽愚钝,实在不明白啊。”
夏黎挑眉:“黎喜欢有话直说,大鸿胪是不是想将黎后腰上楚氏族徽的事情……告知楚君?”
轰隆——大鸿胪身体微微打颤,向后退了一步。
他似乎想要逃跑,或者去叫守卫,但是楚长脩就在他身侧。
他很清楚,楚长脩虽如今是个内官,但从小文武双全,如今的楚长脩身形依旧高大挺拔,不似一般的内官,说明他从未懈怠习武,大鸿胪想要逃跑,是决计没有可能的。
“你……”大鸿胪沙哑的道:“你当真是楚氏之人……不、不对,当年的楚氏都被杀光了,难道你是幼皇子?”
不需要任何人回答,大鸿胪已然自问自答:“不不,也不对,当年幼皇子才几岁,不该是你这番年纪,那只有……只有长皇子?你竟然是……长殿下?”
楚氏的长子出生之后没多久便流落在外,当年的楚君下令寻找长子,兴师动众,大鸿胪身为忠臣,也跟着一同寻找,很多年过去,杳无音讯,后来朝臣渐渐默认了,长皇子必然已然身故。
无论是家徽,还是年纪,都对上了。
大鸿胪颤抖的道:“你……你……怎会是你!”
夏黎其实也没有想到,流落在外的楚氏长子,竟然变成了夏国公府的小世子。夏小世子降世之时,分明下过一场粉雨,证明着他不同寻常的体质,想要替换这样的特别体质可不简单。
不过这种特别的体质虽然少见,却不是独一份,廖恬也是如此,如今夏黎和夏小世子,还有廖恬,恰好都是这样的体质。
夏黎道:“大鸿胪知晓了黎的身份,这么着急,便要去告密么?想来大鸿胪对楚君,还真是忠心耿耿呢。”
大鸿胪哪里是忠心于楚君?他不过是权衡了利弊之后,觉得将此事告知楚君,楚君便会多信任他一些,如此也好巩固自己的权位。
楚长脩眼眸变得深沉,幽幽的道:“口口声声,你是为了我才不得已投靠廖氏贼子,而如今,你却要出卖楚氏的血脉!”
“长脩……”大鸿胪哀声道:“为父……为父也是不得已啊!”
夏黎微笑:“大鸿胪,不如咱们好好谈一谈罢。”
“谈?”大鸿胪狐疑。
夏黎身边只带着楚长脩一个人,虽楚长脩会武艺,但会盟营地这么多人,倘或大鸿胪大喊求救,合该也会被人发现。
大鸿胪有了底气,道:“夏开府想要谈什么?”
夏黎慢慢的踱步,很是无所谓的道:“如今的黎,在大梁做绣衣卫,不会干系到大鸿胪的荣华富贵,何必非要告密呢?若是将黎的身份公之于众,大鸿胪以为……你能讨到什么好处?”
大鸿胪不屑,觉得夏黎是危言耸听。
夏黎继续道:“大鸿胪也不想一想,你到底姓什么。”
大鸿胪身体一僵,那不屑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仿佛龟裂的冰面。
夏黎道:“大鸿胪也是楚氏族人,这么算起来,你我本是一家,至于廖氏的楚君,反倒是个外人了呢。前楚覆灭了十几年,廖氏已然坐稳了国君之位,你以为现在的你,对他还有多少帮助?”
大鸿胪的眼神更是晃动。
“你的价值,早已榨干净了,不是么?”夏黎笑起来,他的嗓音仿佛有魔力,分明如沐春风般温暖,却令黑夜更加清冷。
“如今的你,在楚君眼里可有可无,食之无味,说是鸡肋,”夏黎浅笑,笑容十分斯文:“也是一块柴肉的老鸡肋,丢了也不算可惜。”
大鸿胪的牙关开始颤抖:“夏开府……想要老朽怎么做?”
夏黎微微耸了耸肩膀:“大鸿胪不如便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只要晓得,夏国公府覆灭在黎的手中……”
夏黎纤细的五指轻轻收拢,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与其你将楚氏从新提到楚君的面前,招惹楚君的忌惮,不如什么也不做,安分守己的做你的大鸿胪……否则,黎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大鸿胪胡子抖动,干涩的吞咽了两口,咕咚突然矮身跪下来,颤抖的道:“长殿下,老臣……老臣深受先君的恩典与提拔,怎么敢忘记先君的恩德呢?老臣对天发誓,绝不……绝不会将长皇子的事情透露出去分毫,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甚好。”夏黎一笑:“有了这句话,黎也放心了。”
他抬头看了看朦胧的月色:“时辰不早了,大鸿胪既然不想求见楚君,便早些回去歇息罢。”
“是……是……”大鸿胪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回头,颤巍巍的往前走去,径直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