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检寒之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对方推搡。
  突然间,他感觉到身后扫荡来了一阵好闻的风,有人从后面追上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检寒之的身子猛地一僵,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满是惊恐,他努力想迈出脚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动弹不得。
  他缓缓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一刻,检寒之脑子里有根弦忽然崩断,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崩溃,双腿猛地一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落下来。
  “你为什么要来……”他声音颤抖,带着无法抑制的绝望和痛苦,“滚……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再待在你身边……给我滚……”
  解思量反将他抱得更紧,轻声安慰:“别哭。”
  检寒之一边骂着解思量,一边却又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像溺水之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把脑袋埋进解思量的颈侧,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上,嘈杂的人声仿佛潮水般退去。
  解思量缓缓抬起手,摸着检寒之的后脑勺,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温柔却疯狂的光芒。
  “以后,”解思量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你只有我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检寒之的心上。他怔了一瞬,随即眼神迅速清醒过来,恐惧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理智。
  “不,不!”检寒之猛地用力想挣脱开解思量的手。
  解思量脸色一沉,手上的力道加重,仿佛铁钳一般钳住检寒之的手腕,不容他挣脱。
  他一把将检寒之拉向医院的楼梯间,把检寒之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检寒之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双脚在地上疯狂蹬踹,楼梯间里回荡着他绝望的挣扎声。
  “你冷静一点。”解思量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意,“除了我,你还有谁?”
  你还有谁?
  他还有谁?
  检寒之无力地抗拒着,内心的防线在逐渐崩溃,有什么东西冲垮了他最后一道堤坝。洪水如猛兽倾巢而出,带着千钧之力,彻底将他埋入淤泥之下。
  检寒之机械地重复着解思量刚才的话:“我……只有……你……”
  他说完扯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笑,像只折翼的鸟,眼神空洞而绝望,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无法再继续挣扎,也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很好。”解思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心满意足地低下头,在检寒之泛红的眼皮上印下一枚吻,“老人的后事我会帮你处理,不用担心,处理完我们一起回庄园,好不好?”
  检寒之那双如残蝶般的眼睫轻轻颤了下,半晌后开口,轻声说了个“好”,轻得几乎听不见。
  -
  检寒之状态很不好,一回去就发了烧。
  一开始,解思量以为只是普通小病,但检寒之连烧了三天三夜,病情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解思量紧急召来了医生。医生检查后,开了几种药,但药物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解思量的心里一阵阵揪紧,检寒之在庄园这几个月本来就瘦了一圈,几天烧下来,日渐憔悴,脸颊都肉眼可见地凹了下去。
  解思量整晚守在检寒之身边,用酒精给他擦拭身体,试图降低他的体温,但高烧依然顽固不退。
  直烧到第七天,检寒之的体温才开始慢慢下降。又继续躺了几天,打了一段时间点滴,才终于醒转。
  刚醒过来时,解思量并没有意识到检寒之哪里出了问题。
  他听说过有些小孩子,在小时候发烧会把脑子烧坏的事,但他不知道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也会这样。
  也可能是因为检寒之本身就有精神疾病,又接连受了这么多刺激,一时间承受不住,干脆把自己整个人都封闭起来。
  转变的过程其实是很可怕的。
  检寒之身上那种不可一世的倔强和冷峻似乎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这个世界的深深的恐惧。
  他变得异常胆小,一点点微小的噪音也会让他神经绷紧,反应过度。比如当他听到花园里徐管家修剪枝条时,机器发出的嗡嗡声会让他如惊弓之鸟般慌乱。即使是秋风吹过树梢,树叶噼里啪啦地掉下,带来的沙沙声也能令他惊惧。
  他还怕黑。他醒过来的第一天晚上,解思量抱着他睡觉,当他关上灯,房间陷入黑暗时,检寒之突然浑身颤抖,在解思量怀里挣扎起来,同时还发出一声尖叫,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恐慌。
  解思量赶紧开灯安抚他,哄了整整半小时才哄好,检寒之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解思量也不敢再关灯,留了盏床头小灯,抱着检寒之入睡。
  到了半夜,解思量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边,发现床上是空的,竟然没有检寒之的身影。
  本以为他去起夜了,可卫生间漆黑一团,安安静静没有动静。
  解思量顿时清醒,赶忙起身查看,借着床头小灯微弱的灯光,他发现检寒* 之正一个人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他周围一片狼籍,四处散落着他的衣物,乱七八糟堆成了一个混乱、但能给他带来安全庇护的小窝。
  解思量下了床,尝试靠近。然而检寒之一看到他过来,立刻发出尖叫,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他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要把自己完全包裹在那堆皱巴巴的衣物里。
  解思量心中一阵阵不安,他突然意识到检寒之的状况有点不对劲。
  “不要怕,不怕。”他蹲下来,试图安抚检寒之,“乖……看着我,我是谁?”
  检寒之抬起头,用充满警惕的目光盯着解思量,然后,他张开嘴巴,发出了一阵“啊啊”的声音,但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出完整的词句。
  解思量见状,继续问:“你是谁?”
  检寒之的反应更显迟钝,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努力思索,然后继续发出“啊啊”的声音,仿佛他喉咙里被堵住了什么。
  检寒之变成了个哑巴。
  他说不了话了。
  解思量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从未见过检寒之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他缓缓靠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检寒之的头发。
  检寒之却猛地缩了缩,身体像是被电击了一样,解思量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他的头顶,温柔地抚摸着。
  “没关系,”解思量的声音柔和却坚定,“我在这里,不会让你受伤害。”
  他轻声细语地哄着,像是哄一个受惊的小猫。过了许久,检寒之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眼中的恐惧逐渐退去,眼皮沉重起来,脑袋渐渐靠近解思量,埋在他怀中有了一丝丝睡意。
  解思量轻轻抱起他,带回了床上。检寒之依然显得很不安,身体在被抱起的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和畏惧。
  解思量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柔声安慰,直到他慢慢放松下来,闭上眼睛。
  整个夜晚,解思量都没有再关灯,他紧紧抱着检寒之,像是抱着一个瓷娃娃。
  解思量从来不懂什么是爱,没人教过他。他只知道,爱一个人,就是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所以他不愿承认,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检寒之,已经碎掉了。
  是他亲手把他打碎了。
  第37章 精神失常
  解思量渐渐发现, 检寒之自从烧坏脑子以后,越来越难以对付。
  他对食物和用的东西变得非常挑剔,每次饭菜上桌, 他总是先仔细闻一闻, 稍有不满意就直接推开。用的东西也是一样, 毛毯稍微不够柔软,他就会皱着眉头, 把它扔到地上,拒绝再碰。
  白天他总是没什么精神, 经常盯着窗外发呆, 让解思量觉得自己无法走进检寒之的内心世界。
  到了晚上呢, 他又会精力旺盛, 时常在大半夜的时候折腾, 要么偷偷一个人跑到解思量衣帽间,把他所有衣服扯出来,扔得到处都是;要么到他书房,把他那些重要的合同文件撕个稀巴烂。
  检寒之在房间角落里做的那个小窝,更是他的私人领域,不准任何人靠近。
  有天早上, 解思量带着检寒之去湖边散步, 佣人进来打扫卫生, 不小心把角落一起收拾了,检寒之回来以后,当场炸毛, 对着解思量发了一天的脾气,不理不睬,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不出来,也不让解思量进去。
  那之后,庄园里的人就再也不敢随便乱动他的任何东西。
  检寒之一个人在家里没什么事做,他还喜欢上了看电视,尤其把遥控器当作自己的宝贝。有一次,他找不见遥控器了,就固执地一直找,不找到不罢休,饭也不吃,也不做其他事,只顾满屋子转。
  解思量看不过去,让人给他换了个新的遥控器,他却死活不要,坚持找以前那个旧的。好在最后终于在沙发缝里找到了,他才安定下来,整个庄园的人也总算跟他一起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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