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清了清嗓子:“我这次来是有一些学术上的问题想跟诸君探讨,尤其是官同学,我知道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但是你又操作错了,设置置顶怎么总是点到黑名单呢,这……”
周宇航忍受不了,直接伸手盖上了他的嘴,冲着对面的人招了招手:“绵绵,快把你面前那果盘给我推过来,让我堵住他的嘴。”
胡勉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两下,一脸黑线,动了动胳膊,像要抡人:“朋友,你特么再瞎叫,就是你跪下来求我,我也很难能放过你。”
孟瑶在旁边看得笑着扶上了椅子,就看见眼前一晃,桌面上伸了只筋骨匀长的手,曲着食指在果盘边缘一推,满满载载的果盘稳稳飞到了对面。
周宇航快速从盘子里捞了块西瓜,收回手塞进王谦虎嘴里,欠极了地对胡勉摇头晃脑:“还是我周哥对我好,知道我这是为了保护大家的精神不受污染。我这人,就是有奉献精神,伟大!”
胡勉看不下眼,微微侧过头去打探官周的脸色。
他周哥一向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的路上手上沾了机车车沿的灰,正微垂着眼,抽了张纸巾一根一根手指头地擦过去。
抿着嘴角,心情很一般。
胡勉心里叹口气。
胡勉爸爸是隔壁大学的副教授,官周妈妈年纪轻,在文学院当讲师,和他爸是同事。
他和官周从小就认识,官周没搬家之前他们住得很近,房子是学校分配的,就在这个附属小区里,前后楼的关系。
他小时候嫉妒过这人,生得瓷娃娃似的,又爱笑,一出门能从街头被人轮流抱到结尾,没人不喜欢。不过后来玩在一起了,这想法就彻底没了,因为他发现这人的确招人喜欢,对人又真又玩得开。
住得近,关系亲,所以官周他妈生病,接着家里又发生一堆破事,胡勉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那时候一屁股坐在医院前的台阶上,腿边是他爸让带来的一捧果篮,他问旁边几天没睡觉的人:“周哥,你打算后面怎么办?”
官周脸埋在膝盖上,胳膊抵着额,手从侧面松松地搭着头,食指上还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烫出来的一块红痕。过了好一会儿,声音从缝隙里闷闷地透出来:“不知道。”
因为疲累,嗓音低哑不清,像只穷途末路的困兽,无力又绝望。
胡勉当时心里想,这是他兄弟,男人嘛,什么熬不过,有什么事他陪着一起,迟早得过去。
结果没等他陪,甚至是没过几个月,他兄弟就跟着亲爸搬家了。
发信息十天半个月才回,打电话也不接,再见面,就是现在这副五米之内不近生人的模样了。
好在还认人。
官周扔了纸,一抬眼就对上胡勉充满灵性的眼神,胳膊比牛腿粗的汉子,双眼睁得大大的,充满母性地看着自己。
“……”官周说,“你是不是想找事?”
胡勉立刻坐正,主动地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碗,站起来像一座山:“周哥,我帮你盛饭!”
周宇航从位子上弹起来,自觉将碗递过去:“好绵绵!我也来一碗!”
胡勉咬着后牙,凶狠地将端碗那只手弓起来,摆出个扔飞盘的动作,仿佛下一秒就要扣他头上。
周宇航抱头后退:“好好好,我自己来,自己来。”
孟瑶捧着杯子,看向官周:“周哥,今天要不要喝点酒?”
“不行!”王谦虎扔掉西瓜皮,代表一中政教处全体,宣扬江北学生准则,“我觉得这样是不好的,作为青少年,我们要有基本的自控能力……”
胡勉直接开嗓指挥:“喜之郎!堵住他的嘴!”
“得令!”
周宇航抱着王谦虎闹成一片,不大的包厢里顿时充满了笑语声,好像所有的阴霾都被一扇门挡在了外面,和少年单纯的世界没有一点关系。
胡勉将碗放回原处,坐下来看着官周的眼睛说:“周哥,喝点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官周平时不怎么喝酒,因为官衡早年做生意,动不动要赶酒局,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喝得烂醉回来。
虽然酒品不错,也不吐也不疯,就是趴在沙发上睡得像个死人,但是还是让他不喜欢那股熏人的酒味。
但是今天不一样。
官周“嗯”了一声。
孟瑶立刻蹦起来,出去点酒,小姑娘的马尾辫甩起来像活泼的小狗尾巴。
酒上来了,碰杯就要找个由头。
虽然说这顿饭的来因在坐的几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
周宇航眼珠子转了两圈,捏着易拉罐率先站起来,给了个从他嘴里说出来狗都不信的理由:“朋友们!让我们为马上来到的高三生活干杯!祝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起……呃,一起努力冲刺高考!”
孟瑶:“……”
胡勉:“……”
王谦虎鼓掌:“好!周同学!这个我同意!我愿意以水代酒跟你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谢以:在路上,来抓某个不听话的小朋友
第25章 “以后别来了。”
放假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了, 这么久没见面,如今众人喝了一些酒,话就开始多了。
周宇航明明在学校里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老刘指东,就像个谄媚的小太监,绝不敢往西。谁知道可能看多了古惑仔, 心里一直有个大哥梦, 现在在校外喝着喝着就要找人装模作样地碰杯。
“虎子, 我跟你说, 不是大哥不带你混江湖,实在是你没得救。你看你——啊!你出来带本题?”周宇航勾着王谦虎的脖子说,“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跟你妈叫你吃饭你点外卖一个意思!不懂事!太不懂事了!”
王谦虎推推搡搡地想把他胳膊弄下来, 脸都憋红了,也没挪开:“周同学,有话好好说,你把手先拿下来。很重, 真的很重。”
“兄弟,你知道吗?重的不是手, 重的是我们的情谊!这叫友谊值千斤!”周宇航酒量奇差, 属于喝两口就耍酒疯的那类人, “来,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别动!我问你, 哥和你那本江北一中啥啥破练习册一起掉水里, 你救谁?提醒你一下, 正确答案是救哥。”
“周、周同学, 你别这样……这样会让人误会的……不要动手动脚……”王谦虎像被挟持的良家妇女, 在他的臂弯里被困得严严实实,“我不会让《江北一中建校七十周年典藏本》掉水里的,至于你,周同学,你掉进死海里可能也会沉下去吧。”
“妈的,这样跟大哥说话,扁你……”
这两人又闹成一团,孟瑶乐得看笑话,捧着块米饼笑得半天一半都没吃完。
胡勉往旁边凑了凑,指着周宇航:“今天喝了几杯?这才半个小时不到吧,就这样了。”
孟瑶把嘴里那口饼咽下去,竖了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两杯,就两杯,恐怖如斯,只比上次多坚持了五分钟。”
周宇航闹腾完王谦虎,撑着桌面踉跄地站起来,寻找下一个好兄弟:“周哥!我大哥!我们干一杯!”
孟瑶摇摇头:“看出来了,是真喝懵了,竟然敢正面挑衅死亡。”
胡勉竖起拇指:“勇士!”
王谦虎从他胳膊底下逃出来,抱着他那本宝贝练习册,不忘初心,抢在周宇航前头:“官同学!你先来看看我这道题,这套题汇聚了出题人智慧的精华,实在是一道毕生难得、绝不容错过的好题啊!”
官周喝完最后一口汤,撂下勺子,无视这两个生龙活虎的傻帽,对胡勉说:“我去趟洗手间。”
胡勉喝了酒,脑子没转过弯,嘴一快,直接戳破:“林伯在后厨,烧烤架那里。”
说完,立刻反应过来,一巴掌捂住嘴巴,心虚地转动眼珠子盯着眼前人。
官周看了他一眼,没等他开口,孟瑶就上手给了胡勉一下:“我周哥,去洗手间。洗手间!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胡勉:“对对,洗手间,就是洗手间,我也喜欢去洗手间。”
“……”
官周从包间里撤出去,店的大门没关,外头正好掠进来一阵凉风,将他本就不多的一点酒意吹了个干净。
包间里声音渐小,在他出去以后,先前的热闹便好像一杯热水,逐渐放凉。
他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里头自以为小极了的私语声,酒水带来的短暂的醺红从白净的脖颈上一寸一寸褪下去。
孟瑶说:“好像今天还行,还喝了汤呢。”
胡勉:“不能这样看,他本来就是南方长大的,平时就喜欢喝汤。”
周宇航醉得不轻,大着舌头,从为数不多的清醒里抽出了一点参与话题:“哥是不是不错!来的路上,到现在,没给我大哥一分钟多余的时间!有我,这样活力四射的人在身边,谁还能想别的!不是我说,我就是人群里的焦点,吸引所有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