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小周?”宁阿姨眨了眨眼, 对他突然急急忙忙蹿出来有点懵, “你们今天都起这么早?你……你也在这个房间?”
  “没有,是意外,临时有事情, 我昨天找他有事来着, 然后……”官周几乎是想都没想,各种杂七杂八的借口张口就而来。
  平时话少冷淡的人,突然这么多解释,还说得这么快, 以至于语不成句,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宁阿姨被他说起了精神, 眼睛睁大了些, 打量地看过来, 官周就这么被盯得吞了剩下的话。
  “怎么鞋也不穿。”谢以目光下落, 伸了两根指头摁着官周的肩膀给人推进了房间, “进去穿鞋。”
  官周和他对视一眼, 然后进屋重新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地板没有外头瓷砖那么凉, 他光着脚靠在门板上, 仰头盯着阳台投进来的第一缕晨光。
  一门之隔, 谢以和宁阿姨的对话还在继续。
  谢以已经调整好了,像已经醒了很久,不久前声音里晨起的哑一点也听不出来。
  “昨晚他就说洗手间水管好像坏了,太晚了没去看,今天早上又漏水,我来帮他看一眼。”谢以说。
  宁阿姨“噢”了一声:“现在怎么样了?坏得厉害吗?要不要联系一下人来修?”
  “不用,就松了一点,已经调好了。”
  “好哦好哦,这也真烦人咧,大清早的就给人吵醒了。我说他怎么这么早起来,原来是被吵烦了——我下午做早饭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馄饨吧,他早上喜欢汤汤水水的。”
  “馄饨?”宁阿姨停了一下,“小周不喜欢吃馄饨的呀,上次都没动两筷子。”
  谢以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问:“哪次?”
  “就是你上上个月大清早出门那次,我那天特意提前吊了骨头汤,又放虾皮又放紫菜,葱都是买的新鲜的,结果他都没吃几口。”
  ……
  官周听了一会儿,然后没什么兴致地爬回来床上,被子一拉蒙住了半边脸。
  露出来的上半边,额发顺着角度乱糟糟地耷拉在半空里,他紧闭着眼,眉心拧着几道深深的痕。
  白天在一楼时,他觉得身边到处都是雷,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精准捕捉的监控,有时候明明没有其他人,他依旧觉得如芒在背,仿佛但凡窗外树杈子上站了只鸟望过来他都能察觉到。
  于是他们明明同坐在一张沙发上,近到肩挨着肩,却还得装作熟又没那么熟,装模作样地拉出点距离。
  就比如前几天官周待一楼打游戏的时候,屏幕花了,极其自然地就用脚尖踹了踹谢以:“给我递张纸。”
  纸巾送到眼前,他顺手去拿的时候才发觉不对,眸光微转,瞥见了旁边的谢韵。
  ……
  他脑子一抽,从嗓子眼里干巴巴地呛了两个字出来:“谢、谢谢。”
  当天晚上谢以笑得险些没背过气,官周怒目盯了他半天才消停下来。
  也只有到了晚上,偌大的城市归于寂静,官周才能躲在小小一隅里放肆无状。
  好像夜色和关上的门就代表了安全,所有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都是他们两个的秘密。
  但是现在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这个房子就是个雷区,哪里都是,根本不是象牙塔。
  官周沉闷着,没有注意到关上的门又轻轻被人打开,紧接着,有人上了床凑近过来,冲他露出来的脑袋顶揉了一把:“别想。”
  甚至都没问一句在想什么,只看后脑勺就能看出来。
  官周声音很闷,透过被子说出来更低,只扔了一个字:“烦。”
  太烦了。
  如果只是谈个恋爱,他说不定会直接把人拖官衡面前,大大方方说:“成年了,谈个恋爱,通知你一下。”
  但是谁让他喜欢的是谢以,这个人直接拖官衡面前,他爸可能得疯。
  “后悔了?”谢以手搭上他的腰,方才掩饰下去的声音里那点哑又起来了,“现在想退票了?”
  官周翻了个身,支着手肘撑起上身逼视他:“你要退票?”
  “什么我要退票。”谢以把人摁下去,“我是说,想退票也晚了,我比较奸商,不包售后。”
  官周勉强分他个好脸色,那些焦躁烦闷被他三言两语抚平了大半,谢以又说:“再过一个来月就回平芜了,到时候自在点。”
  官周想了想,觉得自己就像一头驴,脑袋前面被人吊了个又鲜又红的苹果。他凑近了些,下巴抵在谢以的肩窝上,难得地透露出来一点乖顺:“大学就好了。”
  等到大学,他再慢慢地给官衡做工作,虽然能炸死他爸的点有点多,但是全部分开,一小个一小个炸。弹地扔,时间线一长应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吧。
  “还不起床?”谢以拍了拍他的背,“我送你去学校。”
  他们收拾了一下下楼吃早餐,谢韵已经在了,官衡前几天不知道又飞哪个省出差,空了张椅子在最里头。
  桌上自助似的摆了两个大瓷碗,一个装的馄饨,另一个装的鸡蛋面。旁边叠了一摞小碗,官周拿了一个,摸着碗沿瞄了几眼,果断地捞了碗馄饨。
  “诶,还真又吃起馄饨来了?”宁阿姨从厨房里出来,往桌上端了一碟榨菜,“你舅舅说你吃我还不信,怎么现在又愿意吃了?”
  谢韵也抬起头讶然地看他一眼。
  “……”官周咽下去一口,面无表情,“口味会变。”
  对面坐着的那位丝毫不给脸地笑了一声。
  宁阿姨一头雾水,梗了一下,吐槽道:“你这变得也有点快,才几个月呢。”又用抹布擦了擦手回了厨房。
  “宁阿姨说小周房间的水管坏了?”谢韵问。
  官周一口热汤刚送进嘴里,听言差点没噎着。
  “嗯。”谢以没抬头,“漏水,已经修好了。”
  “那就好。”谢韵点了点头,低头吃了几口面,想到了什么,又说,“西郊那一块儿拆迁了。”
  谢以勺子一顿,抬起眼看她,听见谢韵继续说:“那边墓园也被划进拆迁区了,政府那边给另外指了块地,通知你了吗?”
  “还没有。”
  “应该快了,这几天就要确定了,我昨天去了趟公司从爸那里听来的,你到时候可能得去接一下。”
  谢以淡淡地“嗯”了一声,正好官周咽下最后一口馄饨,谢以起身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抬了抬下巴:“走吗?”
  “走。”官周抽了张纸跟上他。
  “等一下。”谢韵撂下筷子,匆匆地绕到阳台。
  官周站在玄关疑惑地和谢以对视一眼,对方显然也不知道。他蹲下来系鞋带,等谢韵的脚步声近了时,他眼前出现把格子布的伞。
  谢韵微倾着身子,把伞递给官周:“今天要下雨,小周你带在身上。”
  官周眨了一下眼,看清楚眼前的东西,咬了咬腮肉,几秒之后接了过去,闷头说了句:“谢谢。”
  一出了门,又把伞塞给了奉剑侍从拎着,自己则悠哉悠哉地空着手走前面,活像某个世家大族里出来的纨绔少爷。
  能有什么办法,自己选的人。
  谢以把官周送到一中小门,故意停在巷口不过去,把人抵在车门上亲得耳根红透了才放了走。
  距离誓师大会还剩半月,学校里却已经开始准备了,操场边缘扔了一捆用来搭架子的铁杆,区域已经用可褪油墨圈了出来。
  “周哥你看那边。”
  一下课,胡勉就趴在栏杆上,跟狗一样就差伸舌头,指向了操场一角。那里列着一排穿百褶裙的小姑娘,统一服饰,打着音响在练舞。
  “这一次因为电视台的人来,艺术部被安排了四个节目,我本来以为到时候就是一圈地中海开大会呢,没想到还能看到这种场景!”
  胡勉盯着远处眼珠子发亮,指尖换了个方向,忍不住啧啧赞叹:“你看打头的那个,江袅,高二年级级花,从小学跳舞的,好不好看?!”
  官周懒得搭理他,他侧着身子,手机低放在腰际防备王主任,一手插在兜里一边垂着眼打字。
  如果有个细心一点的人在,就可以看出他现在心情很崩,原地能活生生冻死人的那种崩。
  屏幕上指尖飞快,一行字接着一行字。。:我劝你,今天放学最好早点来。:如果五分钟没看到你,你就换个男朋友吧。。:我觉得你可能缺了顿毒打。:不是觉得,不是可能。
  对面也很快就回。,:?,:我懂,想我了,是吧,:具体说说,看看多想。
  ……
  官周心说,怎么不要点脸?
  回复的内容依旧毫不留情,冷酷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想把你摁在地上的那种想。,:地上多脏。,:床上行不行?
  ……
  杀手当场退休了。
  扔下最后一句恼羞成怒的“你给我等着”,然后毫不犹豫地摁灭了手机,揣进兜里,又默默地拎着领口漏进来几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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