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 第23节
施令窈随意瞥了一眼,却发现来人正是那日和谢拥熙来买首饰,准备与谢纵微相看的女郎。
她身边陪着的男人……可不就是谢拥熙的夫婿,梁云贤?!
梁云贤,和他表妹?
施令窈瞥了一眼,又往她们旁边看了看,没瞧见谢拥熙,更觉得这事儿有趣。
表哥和表妹,是一个易引人遐思的亲戚关系。
更何况梁云贤那个人么,总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清高,对妻子却又极好,谢拥熙脾气大,他也一概包容,从不与她红脸。
看来这十年里,没有变的人才是少数。
施令窈感慨一句便罢,别人的事她才不乐意管,更别提这里面还有一个她讨厌的谢拥熙。
绿翘殷勤地护着施令窈走出了满玉楼,才一出去,就有湿润的水意落在脸上。
“娘子,下雨了呢。”
绿翘有些烦恼,她们的马车停在春霎街的另一头,从这儿走过去,得淋好一阵子的雨。
她想起那位冷玉般的小郎君叮嘱她的话,娘子体弱,要多照顾她。
“娘子在这儿等一等,婢去隔壁的铺子买把伞来。”
施令窈望着屋檐下滴落下来的雨珠,飞快坠下,啪嗒咂到青石板上,积到浅浅的石坑里。
听到绿翘的话,她点了点头,又把她手上提着的东西接了过来:“去吧。”
绿翘踏着有些急的小碎步走了,施令窈不想碰见梁云贤他们,特地往旁边站了站,准备静静地发会儿呆,想着等香粉铺子的事儿有个章程之后便出发去江州见阿耶阿娘。
还有阿弟。
她坠崖的那年,他才十五岁,比现在的大宝小宝大不了多少。再见面,就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了。
耶娘会因为她的死讯苍老成什么模样,她更是不敢想。
施令窈叹了口气,总觉得命运过分奇妙。
或许雨天总会把人的心情洇成糟糕的一团,施令窈感受着冰冷的雨丝落在脸上,眉眼间难得多出几分忧郁。
她知道,她和两个孩子相认,又会在汴京开铺子做生意,之后少不得会遇见从前相识的人。
这里面,包括谢纵微。
……但老实说,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和他见面的准备。
他总是高高在上,像是死寂的静湖,不会有一丝的波动。她呢?却还是会为他与别人相看的事气到生病。
一点也不公平。
从前也是这样。夫妻之间,总是她在乎得要多很多。
绿翘回来了,正低头准备撑伞。
见施令窈直愣愣地就要往雨里走去,绿翘及时拉住她:“娘子,打伞,得打伞啊。”
施令窈脚步一顿,怏怏地哦了一声。
绿翘见她情绪不大高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停下了絮叨,只在听到一阵马蹄重重踏过青石板的声音时,忙拉着施令窈往路边避了避。
绿翘这样又撑伞又拿东西有些辛苦,施令窈接过伞继续撑着。
伞微微倾斜,甩出一串晶莹雨珠。
油纸伞轻扬,伞面下露出一张粉若春桃的美人面。
马蹄声蓦地一停。
施令窈莫名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后心发凉。
像是……被一头许久不曾进食的野兽给盯上了。
她皱了皱眉,朝着那阵令她不适的视线来源望去。
却直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瞳之中。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身上一丝避雨的物事都无,豆大的雨珠顺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滑落,身上的衣衫尽数湿透,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狼狈。
是谢纵微。
施令窈心头倏地一紧。
这次不遮不掩,两人四目相对。
她忽地就生出了逃跑的冲动。
事实上,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扭头就要往马车上爬,谢纵微久违地尝到肝胆俱裂的滋味。
“施令窈,你敢跑?!”
第21章
山矾虽然跟在谢纵微身边快十五年, 但还是不敢说一句了解他。
在他,乃至许多外人眼中,如今位居首辅的谢纵微向来克己复礼, 夙夜匪懈, 再苛刻的政敌也难从他身上挑出不妥之处。
但大人昨夜很奇怪。
他不顾外人乃至天子可能会有的反应,披着一身夜色霜露,沉默而固执地站在山坡上,眺望着那道由重重禁卫们戍守着的关卡。
只等天色一亮,到了禁卫放行的时候, 枯站了半夜的人身影没有丝毫停滞,须臾间便翻身上马,扬鞭狂奔。
从骊山到汴京, 即便是骑马, 平时也总得花费上两个时辰才行。
更遑论走到半路时天上便落了雨,按理说花在路上的时间会更多些。
但山矾没想到,大人丝毫不在乎淋雨这回事, 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簇, 带着悍不可挡的力量,直直奔向他的终点。
山矾习惯了服从, 沉默地擦去脸上的雨水, 跟着谢纵微一路狂奔, 赶回了汴京城。
但……
为何又要往春霎街去?
山矾不太理解自家大人对于春霎街的钟情之处,平时出宫归家时, 总会让车夫从春霎街绕一段路后再回谢府。
明知这样绕路要耗费多一倍的路程, 对于政务繁忙的内阁首辅来说,他的时间有多么珍贵,不必多言。
但他却愿意日日如此, 沉默地、重复着浪费他的时间,路过一段令人摸不清头脑的路。
但大人下了决心的事,任何人说都没有用,山矾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
从昨夜开始,一切都奇怪极了。
山矾看着谢纵微突然停下来,他也连忙勒紧缰绳,让爱马停下。
难道大人的疯劲儿停了十年,又要复发了?
山矾想起十年前大慈恩寺后山的那一幕,仍觉心有戚戚。
当时大人的一只脚已经遥遥欲晃,迈出了山崖,若非他飞扑过去死死抱住大人的腿,给后边儿的老太君争取了一点时间,只怕谢家的一双小郎君就会在一日之内同时失去耶娘。
那日也下着很大的雨,老太君嘶哑中难掩心痛的呼唤声,两个幼子稚嫩又尖细的哭声,还有……
雨下得实在太大了,山矾仰着头看向大人,想看他脸上是否有了动容之色,放弃随夫人而去的疯狂念头。
却看见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顺着他的眼角滚了下来,和雨水一起砸进泥地里。
或许有些也随着泥水滚落到了山崖之下,代替大人,见到可能此时已经玉陨香消的夫人。
殉情,实在不是,也不该是谢纵微做的事。
想到那些陈年往事,山矾也不由得叹息一声——但那声叹息很快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盖因他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年轻女郎,雪肤花貌,碧衣红衫,站在淅淅沥沥的雨幕里,像是天地间唯一一朵明艳的朱顶红。
山矾的眼睛瞪大了,这是,死而复生的夫人?!
很快,山矾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他看见夫人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就要往一旁的马车上爬,骑在马上的大人像是被她下意识躲闪的动作给激怒了,翻身下马间,被雨水浸透的衣袂甩出一道凌厉又匆忙的弧度,不过眨眼间,就来到了她面前。
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山矾有些遗憾,他还想再细看看,是不是夫人。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施令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潮湿的水雾笼罩在她周身,会让她觉得心头滞闷。
但眼前的男人带给她的压抑感,远比乌云低垂、雷雨俱下的天气还要可怖。
施令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马车,她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
“你冷静些,我可以解释……”
施令窈鼓起勇气,看向一直沉默的男人。
两个人的视线在刚刚相遇的一刹间交触,之后又由她主动断开。
现在,施令窈重新看向他。
他此时其实很狼狈。
一身都湿透了,头上的紫玉冠在雨水的冲洗下显出愈发温润的光泽,便更衬得他的脸色冷白得吓人,像是没有生机的瓷。
是她从未见过的谢纵微。
那副端严若神的皮囊之下带着隐隐的脆弱与疯狂,像是灰黑的潮水在拼命冲撞着屏障,咆哮着要冲出去,把他们两个人一起淹没。
若她这个念头被谢纵微知道,多半会含笑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两个人一起死去,那多圆满。
谢纵微没有说话,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
就在他面前,很近,只要他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她。
远山眉,杏核眼,嫣红饱满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