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 第39节
“嘘。”谢纵微紧紧盯着她,语气低沉,“你听,有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巷子外就传来刚刚那伙人的声音。
“咦,谁的灯笼。”
“谁家小孩儿不小心落在这儿了吧,哟,坏了一角,可惜了。”
人声与脚步声渐渐远去,施令窈松了口气,才放松下来,却又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她为什么要心惊胆战生怕别人发现?
做了坏事,该心虚的明明该另有其人!
施令窈理直气壮地抬起头,却直直撞进他深邃而幽微的双眼。
谢纵微也在看她。
他的目光仿佛化作了实质,慢条斯理地在她脸上、耳垂上,还有露出来的玉颈上流连,带着一点儿蔫坏的痒意,轻轻一挠,那片羊脂凝成的肌理上就浮上羞赧的红。
夜色幽微,汴京入夜后的繁华与这一条小巷没什么干系,月色透过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洒下来,巷子里也只得一点儿余晖。
整条巷子,阴暗、微潮,依稀传来一点儿瓦檐下的水珠滴落到青石板上的啪嗒声音。
除此之外,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还有渐渐激烈起来的心跳声。
这氛围有些不太对劲。
施令窈及时扭过头去,打断了他即将靠近的动作。
“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她似乎很排斥和他亲昵。
谢纵微的手仍放在她的腰肢上,细细一截,让人很难想象,这样柔软纤弱的地方,曾孕育过两个生命。
“不动手动脚?那均晏和均霆是怎么来的?”
男人的声音依然冷静,泠泠若山涧清泉,神情亦镇定淡然,好像浑然不知,自己刚刚说了一句多么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施令窈愣了愣,脸上迅速升温,晕出一片旖旎的霞色:“……那是之前!反正现在,就是不行!”
“为什么?”
谢纵微的语气很认真,很困惑,仿佛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他。
他还好意思问?
施令窈想起夫妻三载,能称得上甜蜜的时光,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少年夫妻,刚开始成亲的时候,虽称不上如胶似漆,但,施令窈还是颇为受用。
受用到哪怕她知道,天一亮,与她耳鬓厮磨,会轻轻啄吻她面颊的夫君,就会重又变成端严若神、不容侵犯的冷淡模样,她也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着意减少与她亲近的呢?
大概是她有孕,身形走样,脾气变差之后吧。
施令窈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因为你是一个王八蛋。”
他竟然还有脸问她为什么。
“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或许是因为我死得早,还是死得巧,让你午夜梦回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儿甜蜜回忆可以追溯,我才成了你的执念,对不对?”
施令窈走进了死胡同,语气愈发偏执:“你不亲亲我,也不抱抱我,我想找你,想看到你,但是你整日整夜都在书房!如果不是我去请你,你会主动走进长亭院吗?知道的,那是我们成亲的婚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我守活寡的牌坊楼!”
她的情绪一时激动起来,眼尾也因为激昂起来的语调浮上了一点儿破碎的水光,洇湿了眼睫。
好像有一朵蓄满了雷雨的云降落在谢纵微心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有瓢泼大雨落下,浇得湿透,有些凉。
大雨打下了枝头酸涩的果子,砸在心头,酸涩难挡的滋味淌了他满身,涩得谢纵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纵微,我讨厌你忽冷忽热的样子。你喜欢我,但是你的喜欢和你这个人一样,藏得太深,端得太高高在上,我感受不到。”
“对我来说,就会变成折磨。”
施令窈仰起头,眼尾堆红。
声音有些轻。
“所以我现在很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
她像是小时候和臭阿花吵架那样,一味地重复着某个字眼,好像这样才能表达她现在的愤怒与不满。
被无数人赞美过金玉其质,天纵奇才的人,此时大脑一片空白。
“抱歉,我……”谢纵微缓缓放下手,将她搂进怀里。
感受到那片温软再度填满他的怀抱,他闭了闭眼,摒去那阵酸涩:“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窈。”
“我想与你长长久久,想与你白头偕老。成亲那日,喜婆让我说的那些吉利话,不仅仅是吉利话,亦是我真心。”
“然,何其可笑,我以为不必争在朝暮之间,我原本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世事无常,她坠崖的消息传来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蓦地变了,大雨倾盆,他站在雨里,头一回生出天地茫茫,他却没有归处的无措。
“我错了,阿窈。”
生性高傲如谢纵微,在此时亦在她的朦胧泪眼中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去。
他闭上眼,埋在她盈着玉麝香气的颈间,鼻尖轻轻摩挲着那一片细嫩:“怀孕产子,是一件很惊心的事。我不愿你为多子而损伤寿数,所以……我原以为,只要我克制,就好。但我没想到。”
他不敢多亲近她,唯恐因为他,让她再度承受一次长达十月的痛苦。
“抱歉,是我自以为是。”
是他用错了法子,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温热的气息簌簌落在颈侧,有些痒。
但施令窈此时顾不上这些。
她脑子里的线球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彻底搅成了一团乱麻。
谢纵微是因为不想她再受生育之苦,所以才……远离她,冷待她?
施令窈喃喃道:“你是不是有病……”
他们或许彼此喜欢,但从没有相爱过。
两颗心偏离在不同的轨道里,可偏偏他说,他是爱她的。
何其荒唐。
谢纵微没有否认,他的唇离那片雪白只剩咫尺,他克制着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只哑声道:“是,我有病。”
是病是疯,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这十年来,多少个日夜,他都在后悔。
后悔那日为什么没有答应她,为什么不陪着她一起去。
哪怕他们一起死去,也好过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苟活。
这种悔恨交加的情绪,在谢纵微想到她坠崖死去之前,惊恐无助,想要寻求他的帮助,却找不到他时的锥心之痛下达到了巅峰。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她颈畔。
施令窈浑身一僵。
谢纵微……哭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因为谢纵微。
因为此时一点也不谢纵微的谢纵微。
她的心倏地跳得极快,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在她耳边咚咚咚地忘情打鼓。
谢纵微收紧了手臂,仍埋在她颈间,任由泪水滚过他面颊,又淌在那片他不敢轻薄的雪白肌理之上。
他心里竟然觉得诡异的满足。
“阿窈,我该怎么做?”
声音嘶哑,浓浓的悔意与痛苦几乎快要化作深不见底的沼泽,将他吞没。
施令窈被他紧紧抱着,男人颀长却紧实有力的身体与她贴得极近,几乎没有一丝缝隙,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胸腔下的那颗心震动的速度更快,激烈到甚至穿透血肉,让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此刻的迷茫与痛苦。
他迷茫痛苦。
关她什么事?
被大力推开的谢纵微有些狼狈地垂下眼,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不精致、不好看的样子。
他的泪水在她颈侧蜿蜒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有些不舒服,施令窈眉头微颦。
“我要回去了。”
不料她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谢纵微一怔。
“阿窈,我想再和你说说话。”
说什么说!现在想起来说了?!
施令窈现在心浮气躁,被谢纵微话里的真相,被谢纵微的眼泪搅得脑子里又烦又乱,恨不得立刻回家裹在被子里尖叫两声开开嗓,宣泄心头过于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觑他一眼:“你要是还想哭,就留在这儿慢慢哭吧。”
被她毫不留情地戳破堂堂大丈夫还要抱着妻子流眼泪的事,谢纵微抿了抿唇:“我送你回去。”
施令窈没说话,算是默认。
到了槐仁坊前,施令窈让他止步:“行了,你回去吧。”
看着冷淡之意明显的妻子,谢纵微低下声气:“我送你到门口,放心,我不进去。”
施令窈瞥他一眼,觉得老男人就是容易偏激。
……她只是不想大宝小宝会发现他哭过的痕迹。
“随你。”
撂下这句话,施令窈径直往小院走去,直到进了门,那道婀娜身影消失在门后,也不见她回眸。
谢纵微站在檐下,听着青瓦白墙后依稀传来的笑声,还有她和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心头郁痛难解。
是他蠢,是他自以为是,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怨不了别人,只能恨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