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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伸手阖起笔电屏幕的同时,左沐仰头望着天花板,内心有个声音在拷问他。
  ——自己爱黎晔,是不是远比黎晔爱得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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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沐在比赛结束一周以后见到了被称为传奇教练的埃文斯。
  这个年过五旬的前斯诺克球手出现在俱乐部的一次常规训练中,左沐当时正在做左手球型练习,埃文斯穿了一件很有圣诞气氛的毛衣站在窗外的走廊上,左沐一眼就认出了他。
  埃文斯的教练合约即将在两个月后到期,左沐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职业球员也对他发出了邀约。对于自己能否请动对方,左沐心里没底。
  埃文斯是中英混血,会讲一些中文但不流利,好在左沐的英语交流不成问题,当晚埃文斯把左沐叫到俱乐部二楼的一间小型台球室,和左沐打了几局,给了一些指导意见,也让左沐聊了以前在国内学球的经历。
  当师徒讲求一个缘分,见过埃文斯以后左沐很确定他就是自己想请的教练。第一次见面之后又隔了几日,左沐结束了在俱乐部为期一月的训练,童珊也飞来英国帮他处理有关比赛奖金的事宜。
  左沐与埃文斯再次见面时带上了童珊,有关执教的合约不适合由他直接交涉,如果产生分歧难免影响日后与埃文斯的相处,因此他把涉及合约的部分交由童珊处理。
  埃文斯执教超过二十年,现役世界排名前三十的球手很多都曾受教于他。他能够留出时间和左沐再次见面,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由于目前他还在合约期内,也有其他球手正在接洽,童珊很想与他商定下一年的薪酬待遇,埃文斯没有当场答应,却拿出一份自己的任教条件交给左沐。
  这份合约上标注了对于训练和参赛的各种细则,在时长和强度上都很苛刻,对年轻球员而言是个挑战,埃文斯让左沐回去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这天左沐穿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衬衣西裤来与埃文斯见面,他们的谈话快要结束时,埃文斯突然盯着左沐,眼神里带了点探究的意味,抛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左沐,你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吗?”
  这个问题来得毫无预兆,不单是左沐,就连坐在一旁的童珊也懵了。
  埃文斯露出少许笑意,不疾不徐地解释,“体育圈里一直有种说法,男运动员不能长得太好看,因为取得的成绩总是与他的长相成反比。”
  “斯诺克不像是篮球足球,那些队伍一上场就是十几个人,很难看清正脸。斯诺克比赛的摄影师会对准每个球手击球的近景。长成你这样,机位一对准你的脸,收视率肯定上升。喜欢你的人多了,被各种吹捧声包围着,你怎么专注训练,大赛上也走不远。”
  埃文斯边说边看向左沐的左手,自从看过比赛转播他就注意到了,这枚尾戒不像是件普通的饰品。其他球手在比赛中调整状态,大多是用巧克粉擦擦杆头,而左沐的习惯动作是转动戒指,这也是他身上唯一的一件饰品。
  出于过来人的直觉,埃文斯替左沐感到惋惜。作为年轻球手他的天赋是很耀眼的,但不到二十岁就陷在恋爱的泥沼里,这段关系除了拖累他,恐怕不会有任何意义。
  左沐完全没有料到埃文斯会抛出这个观点,与他的个人能力、上场心态都毫无关系,纯粹是一些感性的推导和主观臆断。
  左沐面露错愕,眼神有些闪烁,不知该怎么回应。
  埃文斯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然后指着桌上那份由自己带来的合同,提了最后一个条件,“你花钱请我是为了提升成绩,如果签了合约,成绩没提高就有我的责任。我有一个附加条件,你要请我当教练,在合约期间不能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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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沐送童珊先回酒店,离开俱乐部后他们走了一条街,两个人都没说话。
  十二月的英国傍晚气温降到了零度,寒风穿过小巷吹在身上只觉得冷意更甚,童珊把脸埋在厚围巾里,时不时地转头看一眼同行的左沐。
  快到酒店前,她打破沉默,说,“你不好和黎晔开口吧,要不我找他聊聊?”
  左沐摇头,“别告诉黎晔。”
  还有后半句话他没说,教练可以再找。
  酒店外面的艺术喷泉突然涌出,五彩灯光照亮了左沐的脸。童珊放慢脚步,在彩灯下看着他,一针见血地说,“你这样不就印证了埃文斯的理论。长得好看,高中生早恋,打到退役都没拿过冠军。”
  话糙理不糙,童珊完全站在左沐的立场。
  可是左沐没法和她解释,自己的男朋友不是那种在大街上随便一抓一大把的人。黎晔也很耀眼,某种意义上左沐是在为自己的爱情打球。
  何况黎晔没做错什么,现在左沐要出于职业前景和他分手,先别说黎晔会怎么想,左沐首先不能原谅自己。
  童珊见左沐皱着眉,想争辩又忍住的样子,心知他才是最不好受的。
  童珊心软,又缓和了语气,商量道,“要不你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埃文斯不可能探听到你的隐私,等签了合约你再恢复和黎晔的往来。”
  左沐听了直摇头,先骗过黎晔,再欺骗教练,这种两头撒谎的事情他做不来。而且这两个都是与他接触最多的人,被戳穿是迟早的事。
  左沐了解黎晔,那是个非常有傲气的人k卡z足y牙,也有绝对的底气保持他的傲气。
  如果左沐要他在这种事情上妥协,将是无法弥补的伤害,黎晔可能会直接选择分手。
  喷泉表演忽然停止,左沐脸上的光彩也随之熄灭。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小指上的戒指,低声对童珊说,“姐,同样的情况如果把我换到黎晔的位置。他为了某个不得已的原因,和我转为地下情人,我不会答应的,我宁可分手。”
  这种事再相互理解也没用,爱情就是具有一切排他性。一旦被拿来做比较和取舍,就说明可以被替代,就算那个理由能够原谅,说到底还是不够爱。
  左沐自己尚且接受不了,又怎么忍心把黎晔置于那种两难的局面。
  童珊见他态度坚决,已经说到分手的程度,也不好再劝了,心里暗暗替左沐觉得可惜。
  一个能把他看明白的教练,才该是他的首选。
  埃文斯见了左沐两次,就犀利地指出他的软肋不在球技而在感情上。童珊是局外人,态度总归更为客观,两天后她和左沐一起回国,其实她也动了念头,私下去找黎晔聊聊。
  还不待她把这个主意拿定,就在回国的那个周末,她看到左沐发了一条朋友圈。
  左沐的朋友圈基本是一年更新一次的频率,他对分享自己的生活没多大兴趣。自从奶奶过世以后,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他没发一条动态。
  童珊点开那张照片,左沐坐在一张台球桌上,嘴里叼了一支没点燃的烟。
  他的样子很帅,眼神锋利,俯看着镜头,神情和坐姿充满了张力。
  台球桌四周的墙上挂有书法和抽象画等装饰品,不远处的窗外正对着一片海景,看背景不像在球馆里,倒像是某间公寓的客厅。
  童珊对着照片看了一会儿,退出朋友圈,也打消了去找黎晔的念头。
  左沐这时候在香港,也许是某个酒店房间,也许在黎晔的公寓里。
  那张球桌是黎晔为他买的吗?
  童珊懒得再想了。她也没比左沐大几岁,也有感性的一面。这一刻她完全理解左沐发这条动态的原因。
  这张照片当然不是有意让童珊看的。
  左沐是想以此证明什么。
  他和黎晔仍然在一起,他们是彼此青春的见证。如果相爱需要证明,那左沐就证明给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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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有些事到底是事与愿违的。往往你越是用力,越会感到无力。
  左沐从英国飞回香港,黎晔去机场接他。回公寓的路上黎晔说给他准备了一个新年礼物,等到入户电梯一打开,左沐看见客厅里摆着一张3.8米长的标准球台,原先的沙发茶几都被搬走了。
  其实他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可是黎晔说了这是新年礼物,左沐不扫兴,笑着接受了。
  吃晚饭时他们都喝了点酒,左沐没喝多少却很上头,离开餐桌走到球台边,翻身坐上去,说,“晔哥给我拍张照。”
  黎晔也走了过来,由于手肘还没完全恢复,他用单手撑着球台,也笑着和左沐说,“摄影师不能白干。”
  左沐盘腿坐在球桌上,低头与黎晔接吻。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分别太久,他们吻得很热烈投入。后来拍照时为了不让人看出有些红肿的嘴唇,左沐就叼了一支烟。
  黎晔的审美很好,会找拍照的角度,左沐在他眼里本来就是无可挑剔的。
  左沐从这些照片里看到了黎晔的视角,那种爱意是透出屏幕传达出来的。左沐心里很触动,就用其中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没有分组,将近五百个联系人全都能看到。
  可是这种小别重逢的激动也会渐渐平息的,到了夜里左沐开始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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