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又抬眸看向黎晔,“如果你一定要找个理由,那就是我性格不好。我别扭,我太较劲,你给过我的,和我能给你的,这中间完全不对等,我不管怎么说服自己去接受,最后还是接受不了。”
他试着不用黎晔给的钱,仍然会在每个月准时收到转账提示。他试着在职业和感情之间保持平衡,可是恋爱需要太多时间精力,犹如身体里的一根软肋,让他无法取舍。
他原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黎晔给予太多,他逐渐屈从于情感上的付出和回报,变得无法看清自己。
这些自我拉扯左沐没有说出来。一旦那么说,就好像在指责黎晔,把问题归咎给他。
即使真的分开了,左沐也认定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太倔太拧巴,黎晔没做错什么。左沐不想找借口,也不替自己开脱。
黎晔眼神冷沉了些,左沐说话过程中有几次回避视线,黎晔一直盯着他。
“所以不是不爱了,是性格不好。”黎晔冷声总结。
这样的一针见血让左沐哑了几秒,无法回答。
黎晔又说,“我说过吗?我觉得你性格不好,要你改。”
左沐仍然没说话。
黎晔眉间浮起愠色,“说话,左沐。”
左沐很少看他这么生气,左沐不觉得怵,只觉得内疚,他不想让黎晔这么难受。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低声说,“我这性格惹了不少事,最近一两个月你不也觉得累了吗?”
这一次黎晔没有回答。
要说他们的感情还和最初一样热烈,黎晔也骗不了自己。
左沐又说,“上次童珊到英国帮我处理合同,她问过我,想过和你的以后吗?我说没想过。”
黎晔放弃留学那次,左沐就说过自己不是长情的人,喜欢一天是一天。时隔近一年,他再说同样的话,他很清楚这句话对黎晔的影响。
这就等同于是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贬损得一文不值了。
黎晔突然起身,走到沙发边,一把将左沐拽起来。
左沐没反抗,顺着黎晔的力道,站在他跟前。
刚谈恋爱那阵子,黎晔也有过比较强势主导的时候,随着感情逐渐稳定,黎晔知道左沐不喜欢被管束着,他的表现也趋于温和。
今晚突如其来被分手,把他整个人都打乱了,情绪一下子激出来。他紧紧抓着左沐的手臂,叫左沐的名字,说,“分手不是你说了算的。”
左沐笑了下,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直视黎晔,开口的声音却很轻,“那要怎么样才能分手?”
见面之前左沐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就怕自己不坚定,一见到黎晔就心软了,把分开变成钝刀割肉的过程。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黎晔失望到放弃,心里反复想着说了分手就别拖拖拉拉,别把黎晔吊着。可是话一出口,他不敢说黎晔听没听出来,但他自己听着一点不坚定。
黎晔手劲很大,左沐被他抓得生疼。
左沐不吭声,黎晔克制着怒气,说,“我们最近是有些问题,谁谈恋爱没有问题?出了问题可以交流,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方法解决?”
左沐有意地表现得满不在乎,“我们磨合一年多了,我脾气没改,你真的觉得继续下去有意思吗?”
黎晔的脸颊动了动,似在暗暗咬牙。
感情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更经不起推敲质疑,如果其中一方认为继续下去没意思了,另一方不管爱得多认真,都会因为对方的否认而怀疑自己。
黎晔皱紧眉头,说,“你觉得没意思了,是么?”
左沐抿着嘴唇,再度沉默。
黎晔刚才问他是不是不爱了,左沐没有回答。现在问他是不是觉得没意思,他又一次选择回避。
黎晔先是愤怒,现在真觉得有点恨了。
“不是想分手吗?”黎晔冷声问,“说你没感觉了,和我在一起没意思,怎么不说呢?”
左沐也被逼得没办法了。
他用那只没被黎晔抓住的手,欲盖弥彰地在脸上抹了一下,说,“黎晔,何必呢?我没空见你的时候可能见了任俊元,可能见过丛昊,和他们喝酒吃饭也挺有意思,我不缺人陪。对你感兴趣的人那么多,你也可以......”
左沐没说完,黎晔抓着他那条胳膊,将他重重扔回沙发上。不等左沐坐起,黎晔伸手压住他的肩膀,另只手摁住他的下半张脸,以掌心捂住他的嘴。
如果再放任左沐说下去,黎晔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左沐没再挣扎,他收了声,仰着头,异常安静地看着黎晔。
左沐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瞳仁澄亮,眼尾深长,如果遮住他挺拔的鼻梁和偏薄的唇线,这双眼睛是足以让人动情的。
然而黎晔已经出离愤恨了,左沐说的每句话都踩着他的底线。
他眼底发红,慢声说,“你不是很讨厌我强势么?听好了左沐,这分手不是你说分就分的。我没同意,你哪儿也去不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黎晔的嗓音变得低沉嘶哑。
左沐的两手放在身侧,一点没动。黎晔摁着左沐肩膀的那只手掌力很大,但捂嘴的手没用力。
左沐听他说完,眼睛睁得很大,直直地盯着黎晔。过了约莫三四秒,黎晔拿开手,最后看了左沐一眼,转身走向门口,随即门被重重关上。
留下左沐和那束情人节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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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开始,他们没再联系过,分手这件事被抛在半空,始终没有落地。
左沐突然在夜里大段大段地醒着,失眠,总要临近凌晨四五点才能睡去。
他很担心黎晔,但是分手已经提出来,不打扰对方是最起码的尊重。
黎晔说了不放他走,那大概也只是一时的气话,黎晔并没有采取任何实际行动。
他们之间进入了长达半个月的失联状态,左沐的失眠扔在持续,他却把自己的训练时间增加了。有时候练得太累,晚班地铁停运,他就在球馆对付一晚。
二月底即将举行上海大师邀请赛,左沐的排名积分尚不够邀请赛的资格,由于他未满20岁,拿到了台协给予优秀年轻球手的参赛外卡,因此仍有机会与排名前十六的职业选手一较高下。
黎晔祖父过世的消息,是在左沐飞往上海的前一天出现在本地新闻上的。
童珊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摇摇欲坠,由于童珊工作的高新产业园也有黎家的科技公司,工作聊天群里其他同事转发了黎氏科技公众号的文章,标题是“深切缅怀名誉总裁黎贞祥先生”,童珊就把这篇文章转给了左沐。
几个小时后,她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左沐的电话。
左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问童珊,“姐,我帮你买张飞机票,明晚你能飞上海吗?”
童珊知道他在这周末参加大师赛,由于是国内比赛,左沐没带袁志同行,就自己独自过去。
“怎么了?”童珊问。
“明晚是球员签到,我可能去不了,你能作为我的团队人员帮我签到吗?”
童珊听了愣住,比赛是后天开始,如果明晚左沐还不到场,后天的比赛他怎么赶得上?
左沐好像猜到她的疑惑,又说,“我查了航班,周六早上有一班飞往上海的航班,我的比赛是从周六下午一点开始。”
童珊先是不明白左沐的用意,而后灵光一闪,问,“你不会是要去黎晔爷爷的追悼会吧?”
左沐说,“姐,你如果有时间就帮我一次,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他没说是不是,但也算是默认了童珊的猜测。
自从参加职业比赛以来,他几乎没有时间留给黎晔。
他曾经听过黎晔提及他的祖父祖母,知道他们祖孙情深,这些天黎晔是怎么过的,左沐没敢去想。
就算已经爱不下去了,他做不到只顾自己比赛,去一趟追悼会,至少是他能为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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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晔向学校请了三天假,一直陪伴在祖母身边。
追悼会从次日上午十时开始,至下午两点结束。黎晔几乎没有休息,处理着各种琐碎事宜,一直守在追悼馆里。
祖母由于身体不济,只灵堂待了半小时就被家人送回老宅。黎晔和父亲叔伯留在追悼会现场,接待前来悼念的亲友。
临近正午,原本阴沉的天空开始落雨。随着雨势越来越多,悼念的人数减少,场地内冷清了许多。
黎兆淳和其他同辈的人都去后面休息了,只有黎晔还留在追悼馆里。
倾盆大雨中,黎晔恍惚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着雨走到距离门口十几米远的水泥路边。
黎晔放下手里的香烛,视线跟着那道身影移动,起先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凝神看了看,那个手拿白菊的身影的确是左沐。
左沐穿了一件黑色衬衣和一条黑色长裤,拿着菊花,从殡仪馆门口走路到这里,他整个人已经被雨淋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