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雨 第27节
书信里写七十二岁的第一场婚礼。
如果是在小地方,这样特殊的婚礼定是会招来不少闲话。
“我也收到了一封舒绣寄来的邀请信。”刘老太太把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周屿淮搭了一把手。
裴溪问:“可有通过电话吗?”
她其实是想问:怎么不直接打电话然后寄邀请函。
她读过舒绣寄给赵老先生的信,那封信蕴含的诚意很足,但读不出像是已经通过电话的。
“打过电话,没有提婚礼的事情。”老太太跨门槛的时候有些吃力。
裴溪也跟着搀了一把,握着老太太的小臂扶着人往书房去。
书房两面大窗敞亮,这里也是用的上好的海南梨花木,茶桌靠着窗放的,上边慢熏着一盘檀香。
味道不浓不淡渐渐充斥着鼻息。
“《故人酒》那本书,倒数第二列。”刘老太太示意周屿淮拿下来。
书架是五层较高,从上到下根据书封颜色大小排列,视觉上感官特别好。
周屿淮一抬手便拿了下来,方脊红书壳,侧边页面有缝隙,翻开时,一封信正好夹在中间。
两封信是一样的,除了信封的称呼有变,还有书信内容以外,都是一样的薄纸料,很容易破开。
刘老太太把信给了裴溪,允许她看。
周屿淮站在旁边,还是同之前在杂物间一样的视角看她手里的这封信。
他问:“怎么两封没有放在一起?”
“各自的东西各自保管,年轻的时候就这样。”刘老太太笑了笑,“我也是在老头子去世以后才在盒子里看到信封,只有个壳子也就没带回来。”
“那喜糖是怎么回事?”裴溪抬头问。
“什么喜糖?”老太太问的时候又颦眉想了想,“装在盒子里的,撕开后忘了。”
后面没说,因为周屿淮在,事情一岔开,也记不得再上楼一趟。
和他们当时在杂物间猜想的是一样的。
刘老太太跟赵老先生都收到了舒绣奶奶寄来的邀请信,但因为老先生离世都没能参加。
周屿淮读完了这封信,裴溪将信纸叠好重新装进信封里。
“舒绣奶奶回北海的时间多吗?”裴溪把信封给了周屿淮。
“年轻的时候,家里有点事会回来,后来就不回来了,家里老人走了,她是舒家收养的。”刘老太太回完话以后问他们喝不喝茶。
“我来吧。”周屿淮接过茶饼。
“等我拿点吃的。”刘老太太起身去了外边。
裴溪看着老太太出门,才坐到了周屿淮旁边的椅子上。
周屿淮拧开矿泉水,附身搁到她面前。
裴溪不怎么喝茶,她不太喜欢那个味道,等不到回甘便觉得舌尖麻。
“要不要杯子?”周屿淮问她。
“不用。”裴溪双手握住瓶身,瓶盖拧松了,她一用力,水往外溢了些。
“笨手笨脚的。”周屿淮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周屿淮低眸看她一眼:“你想听什么?”
裴溪不答话,擦着袖子上的水渍,她防晒意识很强,夏天出门穿的最多的就是防晒衣了。
“你也说不出来好听的。”裴溪将纸巾抛进垃圾桶。
“你要听,我可以说。”周屿淮视线轻落在她身上,手里的杯子搁下。
这话不急不缓地敲着裴溪,像是在提醒她,你忘了,我没忘。但具体是不是这个意思,她也快分不清了。
第18章 责任心
情商高的人控制情绪的能力是非常强的。
周屿淮是这一类, 裴溪见过。
即使偶尔说话似是让人觉得不着边际,不过那都是无伤大雅。
周屿淮在等她回话:“什么话对你来说是好听的?”
裴溪慢慢抬起眼,用力压制着血液里的急躁, 斜眼时干笑一声,故作轻松:“好啊, 那你说,我听听有多好听。”
好听的,她不是没有听周屿淮说过。
年少时周屿淮跟她说的话很少, 高中时每次只讲重点。
后来啊, 谈恋爱了, 对方就在改, 什么都会说。
会夸她,会开玩笑,什么都是好的,总结下来,不好的似乎全是她。
“什么好听的?”
刘老太太耳朵好使, 进屋时什么都听到了。
这句问话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裴溪收了脚站起来,身子往旁边折给老太太让路。
周屿淮也不说话, 两人默不作声。
刚刚的话题好像因为老太太回来终止了, 而刘老太太也不往下问。
曲奇像是刚烤出来的,放在碎青瓷盘中心, 点缀了一片小花瓣。
老太太怀里抱着一瓶茶饮递到裴溪手里。
“现在的年轻人吃东西都选择低糖, 这茶饮上边写的无糖,你试试。”
这个牌子是裴溪小时候喝的, 那会儿喝的最多的是茉莉花茶,没有甜度选择, 清爽茶味中糖分总是很重。
这么些年都出到青梅红茶口味,还有糖分浓度选择。
味道变了,但喝的人还是那一批。
裴溪说了声谢谢,没有着急喝,在老太太旁边坐下来。
赵老先生的信还放在书桌上。
“您自己做的吗?”裴溪看着摆好的曲奇饼。
“外边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你尝尝。”
盘子往裴溪面前递了一下,裴溪拿了一个后,才往周屿淮的方向递。
“老师很久没自己做过饼干了。”
刘老太太轻微笑了笑:“没有精力了。”
曲奇是咸甜口,刘老太太做的曲奇很好吃,像是经常会做曲奇的。
“很好吃。”裴溪夸赞。
刘老太太笑出了声音,很满意裴溪的反应和夸赞。
被夸赞真的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年轻的时候喜欢做些糕点,那时候做得都是些绿豆糕,或者是蒸出来的白糕,舒绣喜欢甜食。”
裴溪转眸看向桌面上的书信。
“舒绣奶奶怎么会想办这一场特殊的婚礼?”
“那是孩子们想给她办一场婚礼。”
刘老太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又补充一句:“说来话长,她喜欢瓷器,我不太懂,就在展馆挑了只白瓷瓶以老头子名义邮给了她当作新婚贺礼。”
“从老头子去世后,没多久,她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为什么会打不通?”
“她的电话用了几十年没换过,一年前打的时候没通,我们都老了,活天数的人,还在不在都不敢猜了。我是老了走不动了。”刘老太太轻声叹息,“不然,我还想再去一趟栖山镇,去看看她,上两柱香也行。”
刘老太太的猜测也是不无道理,用了几十年的手机号,打不通了。老人的意外是说不准的,自然衰老逝世是常态。
“可能就是换了电话。”周屿淮这个可能只是在安慰老太太。
刘老太太努力抿出一个笑:“两年前我寄礼给她的时候,快递单子收在了屋子里,后来找也没找到,上边正好是留的地孤儿院的电话,你什么过去,试着找找看。”
“好。”周屿淮轻点头。
刘老太太就是想知道舒绣奶奶还在不在。
提到这些故事,画面总是很沉重。
裴溪每接到一次委托,心情便会郁结一次,那是一种窒息感,仿佛置身事外,又好似是个局中人。
今天这一趟,老太太没一句提过赵哲。
周屿淮也没有提过半个字,包括被掉包的青釉双耳瓶。
刘老太太给人的感觉不太像是能承受这些事情的人。
临走时,老太太还让周屿淮空了多去房子里边看看,看看屋子里的状况。
回去的路上是周屿淮开的车,裴溪坐在副驾驶,靠着车窗睡了一路。
空调风吹着有点冷,到城区的时候她才醒。
“随便把我扔哪儿,我回半岛堂。”
周屿淮看她一眼,也没应,彼时她眼睛才扫视到屏幕上的导航终点,目标就是在半岛堂。
“车的事情怎么说?”周屿淮的声音和冷空气融为一体的时候,裴溪整个人都不好了。
裴溪小心翼翼地问:“是走保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