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雨 第70节
“我记得舟舟那会是没有对象的。”岑母在往这上边引话题,找准一个点随时会戳破这层窗户纸,去给他们要的关系牵线搭桥。
周屿淮手里的餐具轻放下,抬头准备回答。
忽然,岑父的助理到旁边,低头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岑父脸上的颜色变了,一团黑印至眼底。
“我们的意思,你们小辈之前就能看得出来。”岑母接着话往下说。
岑父接完了信息直起身子,尽量消散眉稍的怒火,周屿淮怎么会看不到这些。
“什么意思?”周屿淮装,礼貌点头抿出一个笑,看一眼岑悦,继续说,“抱歉岑阿姨,我没能理解您的意思,但不过有个好消息分享给你,以前是没有对象,不过现在有了。”
这句话就堵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嘴,岑家两口子面面相觑,互看一眼,周老爷子和周彦默不作声,周倘假装不知道。
安沁帮忙圆场,闹得跟小孩过家家一样。
“恭喜。”岑悦先举杯,抿出笑,眼眸如星,杯子碰撞清脆一声。
没有失了体面,现场又圆上了。
周彦这时候才抬头问:“是裴溪?”
“是。”周屿淮大方承认。
这一问代表什么,代表提醒了岑家两口子,之前网络的事儿闹的那么大,这名字哪里会陌生。
但在这个场合,岑家好歹是大户人家,哪会不知趣的刨根问底,岑母清清淡淡地笑:“那姑娘生的比悦悦标志。”
这话仿佛在说,她们什么都明白。
关系强求不来,感情也不一定培养的出来,周屿淮在解决这一桩事情上,没有遇到难事,就两句话表明,其余的且可大方让人猜就好。
这中途,岑家聊了别的,不再把话题往两个孩子身上绕,人要体面,闲话只会留在背后说,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嚼几句。
毕竟,岑家还少不了要周家帮助。
就为了一桩婚事闹得不好看,得不偿失。
等着岑家一家子走后,周屿淮是打算回公司的,手机一直没有响过,他也不知道裴溪有没有醒。
正要离开的时候,周彦却停下来将他叫到了偏厅说话。这一幕,一家子都看着,不敢说什么,老爷子事不关己早早上了楼休息。
当然,最不高兴的还得是安沁,自己才是亲妈,但偏偏周屿淮和周彦比较亲近些,搁谁身上都得不高兴。
周彦在偏厅面色不算凝重,周屿淮自然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是上次见到的那个?”
周屿淮点头认了,然后强调名字:“她叫裴溪。”
“我记得你大学谈过的那个女孩子也叫裴溪,宋离的女儿,如果猜的不错是同一个人?”
“是她。”
周屿淮的神情始终淡漠,他仿佛是在等周彦说更关键的东西。
“那就对了,如果是别人我倒是不想管,感情的事情你自己作主,但是她,我想提醒你一些话。”
周彦的语气冰冰冷冷的,她素来都是这样的态度和姿态,这种转变是从那一场大病后开始的。
周彦转过头看他:“你知道,宋离跟我认识很多年,关系浮于表面,关于裴家当年出的事情,你有耳闻。一家子出了车祸,宋离用保险赔偿去抵了项目亏损,而这件事,有人一直在查。”
周屿淮目光微凝,他听过,在和裴溪分手的第一年,他就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只要裴溪不想说,他就不会问,装作不知道,哪怕是瞒一辈子也无所谓。
“当然,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裴家怎么没落,宋离怎么一手揽了裴家的生意,这些事情瞒不住,你跟她如果是玩当然无所谓,但如果不是,你要考虑的是,裴老爷子虽然死了,有人会收拾宋离,你现在答应我,如果发生,你不要多管闲事。”
周彦提醒的这句话似乎是在说,让周屿淮不要因为裴溪陷入僵局,宋离是女人,在场上其实很不占优势。
倒不是别的,历来的偏见就是这样。
加上宋离得罪了不少人,其实很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顺带落井下石。
周氏集团自然是不会被这些小事影响到,而周彦要表达的意思也根本不是这些。重点是那句浮于表面。
“既然没有发生,那姑姑担心这些未知的事情做什么?”周屿淮回得很平静,“这件事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多谢姑姑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有人还在查这件事。”
除了清楚裴家发生的这些事,别的东西看来藏得很深,不是能查出来的。
听周屿淮对她的问题不做回答,周彦脸上的神色变了,眸光上沾染了一层薄雾。
周彦收了收脸上的情绪,最后用劝说的语气说:“舟舟,长情不是坏事,门当户对并不是要对方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利益,而是你在筛选的时候,可以排除很多别有用心的人,如果单说是岑家,论身份地位哪里能匹配,况且日后还等着周氏帮衬,但岑悦不同,我看上悦悦,是她心思单纯,没有心眼。”
周屿淮并不想争执,原因很简单,周彦身体不好,那些反驳的话不是和在这种时候说出口。
他眼神随着这些话暗了一瞬。
也只是规矩听着。
周彦对他确实不错,他八岁之前都是周彦带着的,那会儿老爷子掌局,周彦对他的身世只字不提。
老爷子不喜周倘两口子,连着待他自然是不管不问。
因为周倘没有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以至于这么多年,宁愿将周氏交给孙子,也不过儿子的手。
周彦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拿他当亲生的养着。周屿淮是在后来才听说,原本周彦怀孕了,是因为三岁的他没有收地上的画笔,所以摔掉了孩子,从此也有了病根。
周彦没有对他提及过这些事情,是在八岁以后,回到了周家,周老爷子一次发怒才说了出来。
至此,周屿淮对周彦,愧疚感更重了,不止是养育的恩情。
他会用言语反驳周家所有人,唯独周彦说话,他只是听,语言绝对不会过激。
周彦见他有一秒走神,于是言语直达了重点上。
“你想想,怎么你现在接手了周氏她就回来了?因为某些事情,单靠她自己没有办法摆平,为什么你不觉得,她看上的不是你,而是钱?基于这点,你还觉得合适吗?”
这句话要说在不在理,分辨不出来。
当年裴溪离开时说的是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好。
周屿淮一度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好,撑不住她想要的未来。
这个问题一想就是很多年。
他呼气的声音变重了,微凝的目光转移到了周彦脸上,随后,轻轻缓缓地说:“她要钱,我有钱,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周彦视线一定,脸色顿时变得不好了。
周屿淮扫过:“姑姑早点休息,我让人送你回去,公司还有点事,先不陪您了。”
他礼貌点头,在周彦的注视下折身离开。
…
裴溪在周屿淮办公室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还是因为后背被硌得生疼,硬生生折磨醒的。
她撂起眼皮,反手往身后摸,同时目光打量着四周,轻微的诧异自己怎么会在这儿睡着了。
皮沙发中间隔断的缝隙里,有一硬物。裴溪摸到的时候眉头蹙起。单手撑着坐了起来。
办公室桌边的光还留着,加上外面透进的万家灯火不至于黑得太过厉害。
借着光,她看摸到的东西。
——口红?
哪来的口红?
“周屿淮?”裴溪喊周屿淮的名字,身子无力的撑着。
门口循着动静的李喻推门而入,也不着急开灯,先应裴溪让人安心。
“裴小姐,您醒了。”
裴溪手往后撇,捏紧了手里的口红,毛毯盖至脚踝处,慢慢点了点头。
“周总马上就过来了,下午您睡着了,他去处理了点事。”李喻赶紧解释着。
裴溪在暗处看李喻神色,她问:“工作的事情吗?”
李喻当即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回:“算。”他的回答模棱两可。
裴溪听着,神色移了移,手心捏着的口红更紧了些,倒没有不信,就这李喻很奇怪。
“裴小姐,您饿了吧,我给您弄点吃的,刚刚陆教授带了火锅,您想吃的话,正好我给煮上。”李喻观察着她的脸色,试探性地问。
陆祁带的都是现成的,菜也切好了,底料加点水煮上就能烫火锅,很方便。
裴溪看了看四周:“在这儿?味儿会很大吧?他明天怎么上班?”
李喻有犹豫,看了看四周笑说:“倒是,我给您搬到外边吃,主要是周总他不太喜欢办公室有味儿。”
裴溪知道,周屿淮不太喜欢异味。
“算了吧,怪麻烦的,先不吃了。”裴溪是觉得这样折腾很麻烦,加上这么晚了,她等周屿淮过来去外边吃点也行。
“不麻烦,我给您开个窗,您坐着。”比起这些,李喻是更怕裴溪饿着。
裴溪还想说什么,李喻已经踏出去忙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的手将口红又塞进了沙发缝,什么也没再问。
某些事情不问是最好的,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即使问了也是徒增些烦恼。
因为敏感,造就她会胡思乱想。但这些感觉都是短暂性的在脑子里打转。
火锅煮上没多久,整个办公室里全是那股子味,盖住了原本淡淡的咖啡香。
手机“叮咚”一声。
陆台萧发来了消息。
[陆台萧:裴溪,我知道你找过宋离。]
裴溪手腕忽地一颤,手机险些跌落到油碟碗里,拧紧的眉梢弹开,被李喻注意到了。
李喻开着食盒看她:“怎么了?”
裴溪喉头紧了,手里的手机握得更紧了,她先是没说话,朝着锅内看一眼,红辣椒裹着油汤翻滚着。
她说:“没什么,被溅到了。”
人总是喜欢找借口还有理由来掩盖一些心虚,而后又会很愧疚自己这种行为。
李喻将火势调小,将肉给摆上说:“锅沿有点矮,难免会溅出来。”
一阵风顺着窗户的位置灌进来,风卷着夜间的热浪,从脖颈一直袭到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