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雨 第83节
第52章 冷不冷
要说记忆深刻, 陆祁一直记得那天晚上的裴溪,在路灯下与月光融为一体,清冷单薄的影子摇摇欲坠。
心动往往不需要很多次的拉扯。
这种东西像是流星一瞬猝不及防。
也只需要一个瞬间。
那时的他们就足以记住好久好久。
安沁和周倘出差从不会提前打招呼, 周屿淮很少出门,多数时间都呆在楼上。
家里的保姆, 周屿淮一直叫的陈姨,陈姨跟着安沁十几年了,安沁很信任她, 连刚到南城家里招保姆, 都是陈姨在面试。
安沁和周倘从北海回来这天, 陈姨比平时提前了一小时敲门, 叫他下楼。
“天冷了,太太买了新的衣裳,少爷你先试,试完了就吃晚餐了。”
陈姨走他后边,跟着他的步子往楼下。
厨房是在客厅右侧, 一前一后下了梯坎后,陈姨拐弯,周屿淮则望向沙发上的安沁。
客厅大大小小的包装盒都拆开了, 安沁一件件比划着, 见他,招手。
“来试试, 太忙了, 今年冬忘了给你添衣服,去年的衣裳都扔了吧, 个子长得快,也穿不上了。”
这是安沁的原话, 周屿淮穿的还是去年的衣服,里头的羊毛衫还算合身,外套袖子正好在手腕处。
在学校都穿校服遮盖着也看不出来。
安沁极少在家,买衣服这样的事情,他有空都是自己去。
“太太买的款式真好看。”陈姨出来时满脸笑,舔着脸上前夸。
周屿淮目光扫过安沁手里的那件羽绒服,目测他穿不了。
但他还是上前试穿,袖子盖住了整个手掌,这件衣裳偏大,并不合身。
“有点大,试试这件。”安沁又给了一件毛衣,浅灰色手工针织羊毛衫,品牌标志性logo在袖子上。
周屿淮在里屋换的,毛衣贴在身上,版型工整极好,但由于尺码偏小,袖口盖不住手腕。
安沁买衣服,没有一次是合身的。
“看来还是得带着你一块儿去买。”
这句话周屿淮自八岁以来,听过很多次了,他眼皮缓缓抬起,视线定在门口。
周倘和司机杨叔刚好进屋。
他目光轻垂,眼内的情绪继而转变为温和,说:“没关系,那件羽绒服可以留着,明年就合身了,就像去年的那件毛衣,今年穿着就是合适的,谢谢妈。”
周倘听见了,先是看了看身侧的杨叔。
脸色一沉,责备安沁:“不会买就量了尺码再去,你给舟舟买衣服,哪回尺码是对的?”
“孩子长得快,怎么又成了我的错。”
周屿淮且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反而是开始劝道:“一件衣服而已,不算大事。”
他说话客气,保持着该有的礼数。
旁人若是进屋看着,真以为这一家不太熟,处处都是透着陌生。
这不是一件衣服的事情,只要杨叔听见了,这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周老爷子耳朵里。
“太太平日买东西都没错过,大概是少爷正在正长身体的年纪,难免会不合身,衣服本来也就要试着买才对。”
陈姨继续帮着打圆场。
一件衣服而已,算得了什么大事?重点不是一件衣服,而是每一次的不合身。
“我身上还有钱,可以自己买。”周屿淮微点头,唇角淡勾起,在客厅脱了身上的毛绒衫,手腕松垮垮地递安沁手里。
杨叔不发表任何的意见。
只是听,只是看,只是传达所见所闻。
晚餐时间,一家子没说话。
坐在桌前安静得很,没人过问成绩,也不过问学校的情况。
长桌上全是筷子轻碰碗沿的声音,平时笑嘻嘻的陈姨今儿也没有表情。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有事情发生。
晚上的吹了大风,书房的灯光稍显昏暗,窗外的枯枝还未做修剪,风一吹拍的窗户作响。
而这一盏微灯下,书桌旁靠近花盆的位置,少年的影子在墙上跟着窗外的树枝一起摇摇欲坠。
周屿淮额头起了细汗,面不改色稳听着外面的动静。
周倘手里的皮带撕咬着他的毛衣,他屏住呼吸稳着膝盖。
“你是不是故意的!”周倘边打边问。
牙关紧紧咬着字眼,皮带重重落在周屿淮后背,边缘处带过后颈,露出的皮肤留下一道血印。
周屿淮也不说话,默声忍耐。
周倘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质问着:“说给杨德听,你要表达什么?是亏了你吃还是亏了你穿!”
周倘每说一个字,那手腕的力度就要加重好几分,全然不会在意周屿淮泛白的嘴唇。
因为他自己也是被周老爷子这么打的。
周屿淮暗淡的左瞳里钻入一束光,是安沁进屋了,手里端着水杯,瞥了一眼地上的周屿淮。
“行了。”安沁稍有些不耐烦。
杯子往桌上一搁,将书房的壁灯打开,屋子瞬间亮堂几分,也让周屿淮后颈上的伤口更是明显了些。
他身上穿着白毛衣,下唇咬出了印记,彼时他跪在地上,半握的指节因背部的刺痛感而轻颤,整个身躯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却又那般固执倔强,眸子宛如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
安沁说:“杨德过来你该打电话说一声。”
“在门口碰上的。”周倘扔了皮带,坐下喝水,唇瓣刚碰上杯子,仿佛想起了什么,问,“他什么时候回北海?”
“不清楚。”安沁也在旁边坐。
周倘又注意到周屿淮,扔一句:“出去跪着。”
周屿淮仍旧是默不作声,缓慢起身,当毛衣擦上伤口时,后背火辣辣的疼。
他在周倘的注视下出门,临近门口听到安沁说:“好歹是自己生的,打这么狠。”
“你也知道是自己生的,胳膊肘往外拐,周彦到底教了些什么东西,这么些年还是这个样子,养不熟像仇人。”周倘的原话。
周屿淮视线仍旧低垂着,没任何情绪上的变动,也不往回看。
“生下来的时候就不该答应把孩子给周彦养,带在身边不至于成这样。”
“答不答应,爸也是这个意思。”
“他在乎,怎么不自己带身边养?”
周倘沉默几秒,然后才说:“他就是故意的!”
周屿淮没再听,提着步子到客厅跪着。
房间隔音很好,他听不清书房在说什么,外面的风声也盖住了两个人的碎碎念。
他一直没想明白,安沁说的成这样,到底是成了哪样?他融入不了这个家,从回来那天起就不行,从安沁将他排在外他就注定不适合在这个家呆着。
大概是在客厅跪了三个小时,安沁叫他回房间先休息。
这一夜他没有睡个好觉,伤口轻微碰上都疼得厉害,不是第一次挨打,周屿淮已经习惯得差不多了。
对于白天的事情,他一点也不觉得有悔,周屿淮转笔的动作缓慢,视线微凝落在指尖上。
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便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第二天,安沁和周倘早早的就出门谈事了,桌上留了一张卡。
南城第二日飘了雨,冬季一到下雨天冷空气冻得毛孔都能察觉到湿冷,吸一口气鼻尖酸疼。
裴溪和陆祁是约了吃火锅。
陆祁比她早到一个小时,今天见她时情绪稍有些不同,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你今天心情不错?”裴溪问他。
陆祁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手放进衣兜时看她一眼,缓缓说:“我哪天心情差了?”
这倒也是,哪怕遇上不高兴的,也从面上看不出来他心情差。
火锅店的人很多,今天在做活动,出了品牌纪念品的手机吊坠,猜谜语连对五题就能赢走纪念品。
陆祁个子比她高很多,倾斜问:“你要不要玩?”
“算了,不玩吧,猜不到的。”裴溪眉头拧着,按照经验来说一般这种活动出的谜语都是网络上看不到的,比较刁钻又有趣。
“你想要,我就能猜到。”
陆祁脸上轻微的傲娇。
这人是聪明,但聪明跟猜谜语也搭不上多大的关系。手机吊坠的娃娃是小辣椒形状的,可以转动耳朵变换表情,所以吸引了很多人在门口看。
裴溪也就多看了一眼,陆祁眉头上挑道:“你站这儿看着,我给你赢两。”
她拉不住陆祁,想说算了,但陆祁一溜烟上了台,高挑的个子加上明朗的笑,整个人都散着些阳光。
陆祁笑起来时候眼眉弯弯的,下颚处的小痣添了些少年感在里边,主持人夸他的样貌,底下看热闹的观众也议论。
长得好看,在哪里都是焦点。
裴溪手放在衣兜里,静静朝着台上看一眼,由于人太多,那时候的她个子不占优势,看不清台上的情况。
在被后排的女生挤到时,裴溪退了一步,视线也随之往左。
人群堆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好往商场的地方走去。
周屿淮在人群中很亮眼,额前的碎发在寒风里飘着,星眸剑眉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