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郁楚本科擦线过,研究生也是擦线过。他绝对不是聪明那一类人,顶多算是笨鸟先飞。他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毕业后也没什么出息的……
教授:“没有。”
郁楚:“你已经有新的人选了,对吧?”
教授:“我说,他只是我带的毕业生。”
郁楚:“可我看到你和他接吻了,你还要瞒我多久?”
这次的撞见并不意外,郁楚觉得教授根本就没有打算避开他。
教授不在乎。
也是。郁楚在这段感情里绝对的卑微,他舍不得离开教授。这种舍不得的感觉很强烈。
心脏酸溜溜地被捏紧,没有一丝气息能够侥幸溜进呼吸道,郁楚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小楚,这都是误会,你信我吗?”教授问他。
郁楚摇头,连说了四五声不信,“我只信我的眼睛!”
郁楚:“我喜欢你那么久,追你那么久,你觉得腻了你说嘛,我又不是不会听,我最听你的话了,你说不准找你,我就不找,不准选你的课我也听话不选,不让我离你太近,我都照做了,为什么决定和我在一起了还要欺负我…”
“不是这样……”
教授被问住了。
其实是裴锦绪被问住了。
他看到郁楚在哭,两边脸颊泛着湿漉漉的水光,哭得伤心欲绝,情绪已经处于失控状态。
他怀疑再这么放任郁楚流眼泪,人会坏的。裴锦绪低头再扫一眼’教授‘的人设,不知道该补充回答什么。
郁楚真真切切地在痛苦,坐在椅子上哭得发抖了。
这很影响裴锦绪的发挥,所以他能给的回应只有’不是这样‘四个字。
巧合的是,只回答这四个字,好像和教授的人设也贴合。
郁楚委屈控诉:“你总是这样,总是不屑多解释一句……”
“你先别哭,我们见一面。”教授问他:“你在师大附近吗?”
郁楚本想说不用,那个’好‘字却优先他的意识脱口而出。
就是这个’好‘字,令他思绪一顿。
剧情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这里是郁楚听到天崩地裂动静的时候,是教授出车祸去世的时候。
可是,郁楚没能从既定的情境中脱离出来,而且情绪变了,很明显地变了。
所有悲愤化为无尽的恨意。
他想起教授转身就走,想起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想起学弟脖颈上的暧昧痕迹,想起他们有可能做过的事,恨得咬牙。
所以当郁楚低头,他看到了自己贴在裤缝的右手,赫然攥着一把二十厘米的尖刀,在日光下泛着银色的光。
他脑袋更容易的就联想到了一个画面,银色的刀面溢出鲜红色的血,滴滴答答往地上砸。
他蹲在教授面前,骂了一句:“该死!”
“啊!!”
郁楚身子一震,吓得两手胡乱在空中抓,在茫茫黑暗里抓到裴锦绪的手。
“错了…”
太过投入,郁楚脸上有泪有汗,嗓子也哭得几近沙哑,“搞错了…”
“郁楚,怎么了?”裴锦绪让他握着,半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肩,“没事了没事了。”
教授的声音出自裴老师的口,所以在听到裴老师的安慰时,郁楚非但没缓和,手抖得更加厉害。
“郁楚,清醒一点。”裴锦绪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啪——
郁楚清醒了,分清幻想与现实了,愣了几秒才如释重负大口呼气吸气,“裴老师,错了…我好像记错了。”
情景再现疗法是有用的,郁楚已经成功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一个比教授出车祸更加清明的记忆脱颖而出。
他被吓得脸色惨白。
一个最坏的可能性在他心中萌芽。
教授不是出车祸,而是死于他之手的情杀。
第9章:未读消息
怎么说?
难道告诉认识仅一个月的心理医生,告诉他’我好像杀了一个人‘,这样吗?
郁楚没胆子说,任何不在他信任名单里的人,他都不敢说。
“我头疼…有点累了,裴老师,今天就到这里吧…”郁楚用袖子把眼泪粗糙抹掉一些,吸溜一口气,摸手机给哥哥打电话。
他太紧张了,一时忘了要掩饰自己是瞎子这件事,当听到机械女声大声旁白时,郁楚动作整个僵住。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郁楚也意识到,完了…
他一下站起来,却撞翻了圆桌,上面的花瓶水杯杯垫应声落地,闷闷砸在地毯上。
花瓶里的水溢出来,浸润地毯,他踩到了,水声啧啧。
郁楚失了方向,无措地抓着空气,一直说对不起。
当周遭的一切失去控制时,无边的漆黑很容易就能将郁楚吞没。
他在说对不起,完全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很有可能正在和空气说对不起。
裴锦绪接住他漫无目的的手,像刚才一样坚定握着,同样温和的语气说没事了,不要紧张。
可这显然没什么用,有事的,对郁楚来说事情大了。
秘密被撞破,他羞耻得想立刻藏起来,一辈子都不再见裴锦绪。
羞耻感会使人有强烈的低价值感,郁楚现在就是。羞耻感几乎使人感受不到作为人的完整性,郁楚现在就是。
秘密的败露破坏了他作为人的完整性,他只想要藏起来。
郁言松接到电话第一时间从公司赶来,二话不说抱着弟弟下楼赶往医院。
上一次出现这种失控的情况还是郁楚从医院醒来,发现自己的世界黑了。
昏睡一天,晚上十点半郁楚醒,左手被人握着,是他哥。郁言松怕弟弟醒来,身边没人会怕。
郁楚的手指动了动,“哥?”
“你要再睡会儿,吃的饭就叫夜宵了。”郁言松声音轻轻的,和郁楚的音量差不多保持一致,“头疼不疼了?”
郁楚摇头,“我想回家。”他敏锐地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他不喜欢,于是坐起来,牵着他哥的手,“回家。”
郁言松让他坐着别动,帮忙穿好鞋才扶他下来。
一路什么都没问,倒是郁楚犯错似的低着头,对腰上的安全带又捏又掐,“哥,我今天把裴老师的桌子撞翻了。”
“一张桌子而已,哥赔。”
“花瓶,熏香,还有水杯都掉了。”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大事,哥帮你解释过,也表示了歉意。”
郁楚问:“那他是不是看出我是瞎子了?”郁楚知道答案的,他刚才的状态已经很明显了,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这么摸瞎乱撞,他说:“我以后都不想去裴老师那里了。”
“不去就不去嘛,心理医生多得是。”郁言松顺势问:“你告诉哥,发生了什么?”
郁楚沉默几秒,兀自在心中衡量一番,摇头说没有。
事实证明,即便在信任名单里的人,要想对他们说’我杀了一个人‘也是非常困难的。
“别多想,不想去咱们就不去,我们是消费者,别有那种难为情的心理,理直气壮一点昂。”郁言松腾出握方向盘的一只手,揉一揉弟弟颅顶压乱翘的发,“天塌了哥顶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需要你害怕的,懂吗?”
这话郁楚之前听过,他哥也是说到做到,给足他需要的安全感。
正因为如此,郁楚在想,哥哥是不是知道自己杀过人这件事,说不定这个烂摊子还是哥哥帮忙摆平的…
不是没有可能。
郁言松现在已经是一家不小的传媒公司老板了,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在郁楚眼里,他哥强得如天如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么,或许,可能,压下一桩命案,不是没有可能。
“哥…”郁楚心情复杂,这些复杂由紧张、不安、害怕组成。他绷不住,哭着说:“哥,我是一个没用的拖油瓶……”
“汽油还是柴油?”郁言松沉吟一声,严谨道:“我的车烧汽油,95的,92的没劲儿,还不耐烧。
“不是…”郁楚从默默流眼泪,到小声哽咽。
他挺爱哭的,小的时候他哥吓唬他,强行忽略紫薇额头上的包,说紫薇就是哭瞎的。这个例子告诉郁楚,爱哭的人容易瞎眼。
所以有段时间郁楚很坚强,真正做到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现在不用再在乎这些,他已经瞎了。
郁楚更加伤心:“不是这个油……”
“猪油还是花生油?”郁言松认真考虑后建议道:“橄榄油吧,哥最近在减脂。”
郁楚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笑了又觉得自己没面子,于是别开脸面朝窗外,“不想和你说话。”
“明天要再来医院一趟,樊医生说给你拍个脑部ct。”郁言松说:“头疼一定要和哥说,一点点感觉也说。”
郁楚闷闷应一声,明天他不想出门的,后天,大后天都不想再出门。
但如果是看病相关的话,他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