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凌途锡不想提三年前那件事,更不想见这个人,他是他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黑历史,每到夜深人静回忆起来就想咣咣撞墙。
想不到,他们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下碰面,更想不到,他居然会是何家的长子。
权势通天的何家公子,犯得着钓自己这个小警察玩么?
凌途锡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愤怒,身体紧绷着,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暧昧又刺眼。
他从吴丽手中接过笔录,恶狠狠翻到空白页:“何先生,能否跟你聊一聊家庭医生?”
何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秒,起身去浴室拿出一条毛巾递过去,示意他擦擦脸上的雨水,接着像是跟熟悉的老朋友聊起了家常:“他叫秦满,为我们何家服务十年,医术不错,我父亲也很信任他,给他开了很高的薪水。”
他顿了顿:“我是不是废话有点多了?凌警官主要想问哪方面?”
凌途锡冰冷的目光审视他几秒,说:“提供一下他的住址。”
“我都提供名字了,你们自己查嘛!”何澜眯着眼笑起来,“我只知道他住枫叶区,具体不清楚,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别墅这边,哦,对了,有次聊天他无意中提过,他在本地没亲戚。”
凌途锡对吴丽使了个眼色,她就机灵地跑出去查地址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凌途锡突然不太自在,总感觉对面何澜的眼神充满了打量,他低头在本子上胡乱记了几笔,告诉自己别在工作时失态。
“他昨天在吗?”
“在。”
“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个,我不清楚,昨天下午我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
“晚饭也是在房间吃的吗?”
“没吃。”
“为什么不吃?”
“身体不太舒服,睡觉来着,特意跟阿姨说过不要打扰。”
“所以一直睡到凌晨才醒?”
“嗯,准确地说,是被雷声吵醒的。”
“你说你听到走廊有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
“风吹药瓶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然后呢?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比如,有其他人擅自进入别墅?”
凌途锡迫切地发出一连串的追问,但这次却没等到何澜的回答。
何澜冲他扬了扬眉毛:“不是问秦满的事吗?怎么问到我身上了?”
凌途锡冷笑了一下:“别多想,只是想还原一下现场情况。”
何澜勾了勾唇角,没藏住眼底的那抹揶揄。
凌途锡停住正在记录的笔,往本子上轻轻顿了顿,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穿过湿漉漉的刘海,跟他在空中交汇。
“轰隆——”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亮如白昼。
气氛愈发剑拔弩张的时候,吴丽回来了,何澜慢慢端正了身体,凌途锡也收回强势的目光。
单纯的实习警员完全没发现房间里的暗涌,她轻快地走到凌途锡身后,歪着脑袋看他手里的记事本,看到他在“下午”两个字上画了很重的横线,差点把笔记本都划透了。
凌途锡问:“能再说说你父亲的病吗?”
“我父亲……他很多年前得了哮喘,随时要命的那种,这些年一直是靠药物维持,可能是年纪大了吧,今年春天开始就变得格外严重,连公司事务都管不了了,每天药不离手,但还是连说话和喘气都费劲。”
凌途锡点点头,他刚才在何威宇的卧室看到了一台小型吸氧机。
“说到公司。”他问出心中疑惑,“为什么是你弟弟在管理?一般不都是长子首先继承吗?”
何澜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药瓶放在旁边的圆形茶几上:“我心脏不好,公司那么多事情我应付不来,会死。”
半开玩笑的语气,似乎死对他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却让对面两个人的表情同时有点不自然。
凌途锡的气消了一大半,看清楚了那个药瓶的形状,疑惑:“心脏病也用喷雾?我以为都是那种含服的药丸。”
“以前的确都是药丸,这是秦医生上个月从国外弄到的新药,别说,效果确实不错。”
他拿出的药瓶除了颜色外,跟死亡现场那个药瓶一模一样,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我能看看吗?”说话时,凌途锡已经抬起了手。
“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凌途锡的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地想要收回,却听何澜突然软着嗓子说:“但你例外。”
第2章 身世
你,例外。
何澜说得好似不经意,凌途锡却有些动容,而且难以控制的心跳逐渐加速。
就听何澜又说:“既然是警察叔叔要检查,那我这个好市民没有拒绝的理由。”
凌途锡的情绪瞬间冷却,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拿起药瓶仔细看了半天,放回茶几上。
看起来跟何威宇的哮喘药是一样的瓶子,只是颜色不同,想来是家庭医生统一买的瓶子,父子的药分别用颜色区分。
吴丽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是队里的电话。
“凌队,可能是查到秦满的地址了,我出去接一下。”
本来以为会很快,没想到她过了两分钟都没回来。
凌途锡来回翻手里的记录本,可惜,本子上就只记了两页,一下就翻到了头。
他只好合上笔记本:“那就先这样,感谢你的配合!”
往外走的时候却差点撞上跑回来的吴丽。
她的眼睛里满是兴奋,每次她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代表有她感兴趣的八卦。
凌途锡清了清嗓子,提醒她注意场合:“什么结果?”
“秦满登记的住址确实在枫叶区,波哥已经带人过去了。”她偏头错过凌途锡的身体,偷看了何澜一眼,然后冲凌途锡用力使了个眼色。
凌途锡猜,她是发现了关于何澜的新线索。
“凌队,你肯定想不到,昨天何澜上午才刚结婚,晚上家里就出事,这不是喜事变丧事了?也太晦气了吧?”何宅一楼的角落,吴丽难言兴奋地压低声音汇报。
凌途锡愣了足足五秒,看样子以为自己幻听。
“你更想不到吧,他的结婚对象是顾氏商贸的顾副总!”
凌途锡的眼珠缓缓移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顾副总是谁。
顾氏商贸跟何家一样是家族企业,顾家的长女叫顾娅,目前主要管理公司事务。
他有点木讷地问:“两个大家族联姻,怎么媒体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知道哎,是在系统里查到的,昨天上午两个人去扯的证,看样子还没办婚礼,可能要等准备好后再公布。”吴丽揪着自己有点婴儿肥的下巴,“凌队,何澜才领证,何威宇就意外死亡,是不是太巧了?”
见凌途锡脸色不太好看,想到他一向讨厌没有根据的猜测,她赶忙抬手致意:“直觉,单纯直觉哈!”
凌途锡转头看了一眼楼上何澜房间的方向。
不对劲,根本就不对劲!
他找女人结婚?那跟自己见面的那次,算什么?
他尽量把自己从复杂的关系中摘出去,保持客观理性思考,终于抓住了“不对劲”的根源。
是何澜的反应,有问题!
“走吧,再去问问保姆。”
龙阿姨在何家做了二十年的保姆,如今已经快六十岁了,人保养的不错,看来日子挺舒心。
她眼睛发红,显然是刚为老雇主哭过,一见到他们进来,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凌途锡不太擅长安慰人,往后退了两步,心安理得把这事交给女警,等龙阿姨心情平复了,才跟她问起家庭医生秦满的事。
据她说,秦满是下午给何澜做完检查后离开的,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凌途锡问:“他这时候离开,不担心何澜的病加重?”
龙阿姨拢了一下脸侧的头发:“没关系吧,澜少爷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他给澜少爷检查过,说是劳累过度,休息一下就好。”
“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不需要啊,如果没特意打招呼的话,第二天他一定会来的。”
关于秦满,龙阿姨跟何澜说的差不多,只有他的服务年份没对上,本着认真负责的原则,凌途锡觉得应该调查清楚,于是朝吴丽使了个眼色。
吴丽秒懂。
“阿姨,何澜说秦满在何家待了十年,你怎么说十五年,到底多少年?”
龙阿姨攥着纸巾,声音沙哑:“澜少爷是三年前才跟何先生相认的,之前一直待在国外,再早的事他都不知道,我们提到这些小事时都是说个概数,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没必要较真,是吧?”
三年前?
凌途锡心头一跳,脑子里一下就浮现出那个慵懒地斜倚在床头、用戏谑而妩媚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身影。
那时,他漫不经心地叼着没点燃的烟,眨着疲惫过后略带迷离的眼睛,手里捏着自己的警察证晃来晃去,狡黠地说:哟,是警察叔叔呀?难怪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