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内幕让人震惊,但警察的理性思维方式让凌途锡很快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你走失那年才两岁,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个把我带到山里的混混没舍得把我扔掉,而是悄悄卖了,你猜猜,卖了多少?”
  凌途锡沉默。
  “一百块,哼,他在买我的人家里留宿,喝醉后什么都说了,不过,他没说何威宇的身份,对方也就没当回事,在普通人家,人贩子什么的大概不算稀罕事吧?”
  “那关于你母亲的部分呢?你是怎么知道的?”凌途锡顿了顿,“而且,你那么恨他,为什么要跟他回来呢?”
  何澜看了他一眼,缄口不言。
  他的一切表象都看不出任何波动,可凌途锡仿佛看穿了他沮丧的灵魂,不,或许不单单是沮丧,那从骨子里散发到空气中的悲凉,像是灵魂发出的求救。
  作为警察,他应该追根究底,可何威宇已经死了,就算知道一切又能怎么样?去审判一个死去的人?
  迟来的正义有时并非正义。
  他忍着内心的压抑,故作轻松:“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大部分先心病都可以通过手术治愈了吧?既然组建了家庭,你还不如把病治好,跟妻子好好过日子。”
  何澜侧头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是认真的。
  一股无名火涌上来,他忽然用力捶了一下驾驶座的靠背:“停车!”
  雅久赶忙把车停到应急车道上,何澜把头扭向车窗外,看这架势是生气了。
  凌途锡觉得无趣,自觉打开车门下了车,那辆拉风的青绿色宾利片刻不停地绝尘而去。
  雅久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凌途锡:“澜少爷,我们就这么把警察先生扔下?”
  “高速路上有巡警,很快会找上他的。”
  何澜掏出喷雾在口鼻间喷了几下,晃了晃瓶子,空了,就随手丢进垃圾桶。
  真麻烦!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凌途锡发来的微信。
  【凌包子:抱歉。】
  【凌包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凌包子:但其实我是真心希望你余生幸福,世界上有那么多苦,总不能被一个人吃完。】
  何澜烦躁地关上手机。
  雅久问:“少爷,我们去哪个超市?”
  何澜没好气:“超什么市,回家!”
  雅久目不斜视,三天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喜怒形于色的澜少爷。
  -
  何澜到家时天快黑了,何肆年却还没走,膝盖上放着本书。
  《世界美术史》
  何澜随意瞥了一眼,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扶手上,重新翻出指甲刀,接着下午修理指甲。
  何肆年放下书,迈着缓慢的步子蹭到他跟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垂着眼睛不看他,这个角度显得睫毛格外纤长。
  “哥……”
  “嗯。”
  隔阂感很强,何肆年咬了咬嘴唇,蹲下来按住他的膝盖。
  “哥,你可能不知道,我六岁时被爸收养,当时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小孩,我听爸的话,好好读书,大学后专心学习企业管理,他对我很好,真的一直在努力培养我,我这么努力管理何氏,就是想要报答他,我把你们当做家人!”
  何澜盯着指甲的目光很专注,仿佛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哥,我不知道爸的遗嘱是什么意思,但我发誓,我从没对何家的财产动过心!我只希望你别为了遗产去跟那个女人生孩子,她根本不爱你!”
  何澜眼皮微颤,终于看了他一眼。
  “哥,我听到风声,说顾氏贸易的境况每况愈下,她和顾老头根本就是想利用我们何家的财富和人脉帮他们东山再起,你趁着遗嘱没生效前离婚好不好?我不希望爸苦心经营多年的产业落在别人手里,而且,我不想跟你因为钱反目,我真不明白,爸英明一世,到最后怎么连这点都想不清楚?他这遗嘱,只会毁了这个家!”
  何澜放下了指甲刀,叹了口气。
  “哥,我不想跟你争任何东西,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意了,我没那么大福分继承何家这么一大笔遗产,我看得出来,你在生我的气,我回头就把基金会交给你,这样无论如何爸的遗产都会是你的,只要你别怀疑我的初心,好吗?”
  说到激动处,何肆年一把抓住何澜的手,他一愣,旋即皱眉抽回。
  “哥……”
  “别总动手动脚的。”
  何肆年抹了一下眼角,声音委屈:“哥,早点离婚吧?以后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适合结婚的人!”
  何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年,心领了,但哥的事你还是少管。”
  何肆年不敢置信:“可你不是不喜欢顾娅吗?还因为不想跟她结婚和爸大吵了一架!”
  “说了,少管。”指甲刀被扔回收纳盒,何澜抓起自己的衣服,迈着悠闲的步子打算回房间去。
  何肆年见他不耐烦,就闭上了嘴,忽地又想起什么,在他出门前叫住他。
  “哥,有你个快递,半小时前送来的!”
  何澜不记得自己最近有网购过什么东西,纳闷地看了眼落款,顿时脸色一变,摔门离去。
  回到房间,他捧着快递坐在椅子上,目光紧紧盯着面单,捏着快递盒边缘的手微微发着颤,过了好几分钟,才拆开。
  当东西露出来的一刹那,何澜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慢慢失去血色。
  粗糙的包装纸盒里面是个精致的浅黄色木盒,盒盖上雕刻着精心设计的纹路,正中间嵌着块蓝白相间的椭圆形金属牌,是某国际大牌饼干的logo,名字是“eddie”。
  像是被什么命令驱使着,他慢慢将盒子掀开。
  没有熟悉的内部包装袋,盒底随意散落着两块饼干,由于运输过程中的碰撞,其中一块碎成了两半,另外一块掉了一角,可仍然散发着醇香的黄油香气。
  在饼干旁,一只橘白相间的毛团子一动不动地躺着,小爪子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是只濒死的仓鼠。
  他的手指下意识抚摸上去,接触到光滑毛皮的一刹那,它回光返照似的跳了一下,两只小爪子死死抱住他的手指,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何澜猛然甩手,“啪”的一下,仓鼠小小的身体撞到盒子内壁,不动了。
  “咚,咚咚,咚……”
  巨大的冲击力让何澜心脏狂跳,他把盒子丢在桌上开始找药,胡乱翻腾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的药用完了。
  药用完了,秦满也死了……
  他们终于还是找来了……
  算了。
  他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慢慢蜷成一团。
  第13章 药呢
  何肆年讨了个大无趣,在书房里想了一会儿,决定暂时离开这个家。
  或许,他跟何澜都需要冷静冷静。
  穿好外套出了书房,才犹豫要不要去跟何澜说一声,就听到他的卧房里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
  何澜一贯稳重,不会毛手毛脚地把东西碰到地上。
  “哥。”他保持着体面敲了敲门,试探着说,“公司事多,我这几天就不回来了,你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没有回应。
  “哥,你在里面吗?”何肆年的手悬在门板上,皱了皱眉,“我进来了?”
  还是没回应。
  很不对劲!
  何肆年冲进去,就见到何澜缩在床上,脸色惨白,领口都被汗水洇湿了,胸口无力又努力地起伏着,像只快断气的猫。
  他曾见过一次他发病的样子,可没眼下这么严重,一下子就慌了神。
  “哥!”他扑到床边,“药呢?哥!”
  何澜没反应,何肆年就跑去翻他的外套,没找到,又跑回来用力拍他的脸,急得眼眶都红了,大叫:“哥,你的药呢,药!”
  【药呢?澜少爷,你的药在哪?哎呀,真是的!】
  恍惚中,何澜终于听到了何肆年的叫声,仿佛跟脑海中的某个声音重叠。
  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瞳孔倒映出他惶恐的样子。
  “药……”他思索了几秒,迟钝地嗫嚅着嘴唇,“用完了……”
  何肆年骂了句脏话,一下绝望了,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冲下楼回到自己房间,摸出一个压箱底的药瓶,又慌慌张张跑回二楼。
  龙阿姨差点被他撞到,忙问:“年少爷,出什么事啦?”
  听何肆年喊了声“叫救护车”,她立刻就明白是何澜犯病了,赶忙放下手里的羊毛掸,擦着手去打电话。
  何肆年跑回何澜身边,一边不停叫着“哥”,一边倒出十几粒小药丸在掌心,撬开他的嘴灌了进去。
  “哥,别咽,含着!”
  何澜还有意识,果真没咽,就那么靠在他肩膀上,痛苦地闭着眼。
  他用手指帮何澜擦了下鬓边渗出来的汗,而他本能回避地往一旁躲开,却恰巧缩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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