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人家如今结婚了,他不能一错再错。
  他感觉到对面人目光的火热,他在这样的目光中无所遁形,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这里,于是一抬头,却见到他刚好活动着腰身站起来,揉着肚子。
  “吃饱啦,撤!”
  他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吧?
  只是个假设,永远不会实现的假设,他已经结婚了,是联姻,反悔的话会让两个家族地动山摇,他作为家族继承人,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
  既然如此,那就当没听见好了。
  他尽量从容地起身,微笑:“我埋单。”
  何澜伸了个懒腰,挤出一个长长的“行”字。
  外面天已经黑了,无数路灯和霓虹灯之间,几颗孤零零的星星慵懒地闪动着。
  何澜用力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问凌途锡:“凌警官,去哪啊?”
  凌途锡为他打开车门:“先送你回家,然后回队里。”
  何澜诧异:“你今天不是下班了吗?”
  “有案子呢,哪还分得了上班下班?”凌途锡把他推上车,绕到驾驶位坐好,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回家太远了,队里凑合一晚。”
  何澜皱了皱眉,在他发动车子的时候,转头往旁边的灯火辉煌中看了一眼,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栋高楼上看到了熟悉的logo。
  “去那边。”他指了指,“开个房间好好睡一晚。”
  凌途锡看到楼体高处的logo,直接拒绝:“别了吧,这一觉睡的成本也太高了。”
  白橡酒店,据说最便宜的单人房一晚九百,最贵的套房高达三万二,就这,还敢还标榜自己档位多,价格亲民。
  “没事啦,不花钱。”何澜翘着嘴角,“咱们自己家的生意,刷脸就行。”
  凌途锡:“……”
  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不去了,换地方睡不着。”
  何澜侧头看他,凌途锡也看回去,昏黄的路灯光穿过风挡玻璃更暗了几分,两个人的轮廓显得格外深刻,目光清亮而深邃。
  他忽然狡黠一笑:“我今晚不回家,就住白橡,送我过去吧!”
  凌途锡一噎,没好气地踩下油门。
  街景化作流光在车身上掠过,他们落入光怪陆离的海。
  “凌警官,你怕了?。”
  “嗯,怕了。”
  “你就不想洗个澡吗?”
  凌途锡的第一反应就是抬起袖子闻了闻:“我臭了?”
  何澜泼脏水:“都腌入味儿了!”
  凌途锡想到了刑侦队那几个活烟囱,估计自己是被他们熏得挺臭的,再说,的确两天没洗澡了。
  “白橡到公安局顺路,有事再过去也来得及,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
  看他还在犹豫,何澜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担心我占你便宜,大不了这次开两间房。”
  凌途锡妥协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答应的话显得矫情。
  自家的产业就是好办事,大堂经理一眼认出何澜,小跑着上来迎接。
  何澜低调地要了两间单人商务房,等凌途锡进了房间,他听到他反锁了房门。
  他笑着咬了咬下唇,转身按了向下的电梯。
  趁着电梯里没人,他拉下毛衣的高领对着电梯轿厢的镜面照,看到脖子上被勒出的血印子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试着用手指碰了碰,钻心的疼。
  他倒吸一口冷气,无声地骂了句“王八蛋”,然后掏出电话:“雅久,来接我一下,白橡酒店。”
  -
  阿祈知道天眼的厉害,从地下停车场离开后,在环球城绕了个圈子又兜回荷田,从另外一侧通道上到顶楼。
  一直躲到楼下的警察收队离开,才变了个装,大摇大摆下楼。
  跟这座城市所有踩点下班的社畜一样,他扫开一辆共享单车,慢悠悠骑在拥堵的马路上,然后规规矩矩把车放到还车点,去了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买了几盒自热火锅。
  步行穿过几条街道,接近一片楼宇时,天已经黑了,藏青色天幕下林立的高楼仿佛怪兽的獠牙,没有一丝光亮和生气。
  这是一片烂尾楼,楼盖好了,小区也种上树了,房屋装修进度过半,开发商却进去了,目前正在打官司,政府不愿接管,也找不到接盘侠,属于三不管地带。
  对阿祈来说,是个不错的落脚点。
  他走到最偏僻的那栋,撩起耳边的长发仰头看,四层的窗户中透出苍白的照明。
  这个窗口正对着一大片景观湖,湖的对面是山,他并不担心被人发现,而且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以为是提前入住烂尾楼的业主,毕竟这里烂尾了很久,有不少拆迁户扛不住房租压力,干脆搬进来了,再怎么说也是能遮风挡雨的房子,没有水电而已。
  他扯下大波浪假发,快步上楼,轻手轻脚走进没有大门的房子,来到有灯光的房间。
  一个男人正盘膝坐在地上,背对着他看窗外湖面上倒映的微光。
  “爸爸。”
  男人回过头,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自下而上照射的灯光把他的脸照得像是被刀削出来的:“小声点,别吵醒我的乖女儿,她刚睡。”
  阿祈扭头看了眼旁边黑洞洞的房间,赶忙点头。
  男人起身往外走,阿祈赶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去往湖边,踩着未打理好的杂草,步幅悠闲,像是在散步。
  “见到了吗?”
  “见到了。”
  “怎么说?”
  “他不肯跟我走。”
  男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时,习惯于绷紧的脸上闪出一丝冷酷。
  他审视着阿祈,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阿祈不敢跟他对视,低下头:“爸爸,他身边多了个忍者,我们交手了,势均力敌。”
  男人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抱胸看向远方,嘴角勾勒出“有趣”的微笑,在晦暗的天光下显得极为阴森。
  周围死一样的沉寂,城市的喧嚣传不到这里,只偶尔从草丛中钻出一两声虫鸣。
  阿祈紧张的手心冒汗,壮着胆子:“爸爸,这边的警察跟您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他们变得很厉害,要不您先回去,这样我即便失手也不会连累到您。”
  “怎么?你失手我就回不去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当然有办法回去!只是,可能会比较麻烦……”
  男人抬手打断他的辩解,转过身来,和蔼可亲地拍拍他的肩膀:“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你不行的话,就换别人去办。”
  阿祈吞下恐惧的口水,偷偷望了一眼他那张比自己成熟不了太多的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位在暗影世界中称霸一方的枭雄,遭到珍视的人背叛,真的会亲自追杀到全世界。
  他早说过这话,而且,他说到做到!
  -
  深夜时分,东郊别墅还亮着灯,门厅挂着两盏复古白色风灯,客厅的所有软装都换成了白色,正对大门的位置多了个小型祭坛,摆着何威宇死气沉沉的照片。
  “轻点,哎呀!雅久你这小八嘎!”何澜又抓床单又蹬腿儿,鬼哭狼嚎的。
  他保养得好,连脖子上的皮肤都很白嫩,被绳子反复勒紧摩擦,又被粗糙的毛衣领子硬生生蹭了一下午,除了有几处明显的破皮,还有淤血点和肿起来的血道子,好好的脖子乱七八糟的,有点可怕。
  但他坚持不去医院,并警告雅久,不可以把下午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何肆年。
  雅久是懂规矩的,赶忙应承了,就是还不太习惯帮人处理伤口,有点笨手笨脚。
  他一边给何澜擦消肿化瘀的药,一边自责:“都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澜少爷!”
  何澜的脖子扭成奇葩的角度,后背疼出来的冷汗都快把丝质睡衣浸透了,额头抵着枕头无能狂怒:“那你倒是切腹啊!”
  一偏头,正看到龙阿姨拿着纱布进来,眼圈红红的,于是把叫骂声硬给憋了回去。
  龙阿姨大概是这个家里最关心他的人了,他不该让她那么担心。
  于是,在她的注视下,他闷不吭声地任由雅久上药,等药吸收的差不多,两人合力用绷带在他脖子上缠了几圈,动作加了万分小心,还是让他疼的心突突直跳。
  之后,像是终于熬过了一场大劫,他架着膀子把龙阿姨打发走了。
  门一关,整个人瘫在床上,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雅久小心翼翼看着雇主的脸色,发现他好像没有真的责怪自己的意思,看来切腹那事就是说说而已,顿时松了口气。
  “澜少爷,那个人是您的仇人吗?”
  “算是。”
  “他……想杀您?”
  “你觉得呢?”
  “雅久觉得……可能……”雅久打量着何澜的小身板,勇敢下了结论,“他如果想杀您的话,可能雅久就没机会救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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