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周恒稍稍一愣,立刻点头:“没问题,澜少爷言重了,您的身体我负责到底。”
  -
  微风扬起卧室的半透明薄纱,一荡,一荡。
  房间里只有很简陋的家具,天花板和墙壁生了霉斑,桌子一角堆了一摞厚厚的a4纸,桌面上散落着纸张和各种颜色的圆珠笔。
  “爸爸,手疼,可不可以休息一会儿?”
  “乖阿澜,就只剩下最后一幅,画出来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桑达一如既往温柔地哄着阿澜。
  十三岁的孩子对人性已经有了粗浅的判断,他看到桑达露出笑容,但感觉他的笑跟阿祈的不一样,没有亲和力,反而让他害怕。
  他咬着嘴唇,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在脑海中徘徊了很多天的想法:“爸爸,我不想去那些地方玩,能带我去一次游乐场吗?”
  桑达脸微微僵了一下,又重新绽开一个更有力的笑容:“当然可以,先画吧,有人在等着。”
  阿澜重新埋首画画,眼帘低垂着,对他给出的答案并没特别期待。
  二十分钟后,精美复杂的凤冠跃然纸上,连点翠的光影都活灵活现。
  桑达抽走了画,一个字也没留下。
  阿澜落寞地扔下圆珠笔,过了一会儿,又拾起来,在a4纸上画了一棵简笔画似的小树。
  他把纸冲着窗外的阳光,小树随着纸张的晃动扭了扭身子,他开心地笑了,用很小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快点长成大树吧,小树苗!”
  仿佛跟那天的场景重合,微风,薄纱窗帘,圆珠笔画。
  并排的四幅画,除了今天被单寒鉴定过的凤冠、顾恺之真迹和菩萨像,还有上次那幅提梁壶。
  凤冠的画被放在最左边,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盘膝坐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堆起了乌云,刮进来的风也多了些许泥土的腥。
  他惊觉时间流逝,从椅子上下来,却因为腿麻了,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针扎似的感觉通常让人难以忍受,他却木然仰躺倒在地上,双眼放空,放任不适的感觉侵袭身体而不做任何回应,只等它慢慢散去。
  刺痛感减轻后,他用遥控器打开吊灯,跪爬到柜子旁,拉开底层抽屉,拿出盒子里的十六面骰子黄金吊坠,提起来冲着灯看了一会儿。
  那是个崭新的吊坠,链子上没有裂纹,有裂纹的那个被他送给凌途锡了。
  其实送礼物给凌途锡这个举动多余且冒险,但他就是想送,人类不可能100%保持理性,不管是谁,总有想为自己任性一次的时候,在这点上,他已经原谅了自己。
  他把项链拿到书桌前,重新铺了张纸,一笔不错地画出个十六面体的展开图,然后对照着骰子,把每一面的数字和花形对照着位置标注在画上。
  十三个数字,三个花形。
  他掏出手机,依次按下十三个数字,然后按下拨号键。
  第40章 安全的吧?
  拨出这个号码时, 何澜不带丝毫犹豫,这个时刻他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期待了不知道多久。
  电话接通, 对面传来一个操着流利外语的男声:“阿澜。”
  何澜握着手机走向浴室:“你怎么知道是我?”
  对面笑了一声:“那天有人来买十六面骰子,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号码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真有你的。”何澜打开水龙头,流水的噪音立刻充斥满浴室,这是在谈论重要事情时他惯用的防监听办法, “半小时后你登录x图库, 我会上传四张照片。”
  “没问题!”对方回答的很爽快,“你这几年怎么样?我听说桑达一直在找你。”
  “挺好的, 我很安全。”何澜不想多说,“那就拜托你了,佣金就按之前说的。”
  “谢谢老板,哈, 等我消息!”
  “好, 那再见,juris。”
  “拜拜!”
  十分钟后, 他把四张文物照片上传到x图库,这个图库搭建在境外的一个免费服务器,每两天自动清理一次图库,完全无痕。
  之后,他关掉电脑,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到浴室泡了个香香白白的牛奶浴。
  -
  天刚蒙蒙亮,凌途锡在局里的公共浴室洗了个澡,躺上休息室的床时, 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36小时不眠不休的追缉,两名嫌疑人依旧不见影子,小许的游戏平台那边也陷入了困局,顾青已经好几天没上线了。
  凌途锡有点怄,好不容易豁出去脸皮跟何澜借了一大笔钱,结果却用不上。
  刚刚他联系过顾嘉安,问他有没有顾青的消息,顾嘉安说他也好几天没联系上顾青,往他住的酒店打电话,说人还在酒店,早上还下楼吃了早餐,只是不肯接电话。
  “凌警官,我怀疑小青是在抗议。”
  “抗议什么?”
  “上次你们来家里后,我让他立刻回国,可能口气不太好,他这是跟我闹脾气呢!你别着急,等过几天他钱花光了,自然就乖乖回来了。”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凌途锡还是不放心,打算先睡一小会儿,等经侦那边的同事上班后去打探打探顾氏贸易的账目到底什么情况,如果有问题,那就去跟刘局请示一下,看能不能并案。
  在床上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放着的项链上。
  这些天他一直没回家,这个项链现在成了烫手山芋,贴身放口袋里鼓鼓的有点显眼,放办公室又担心被人看到,就只能戴在胸口。
  吊坠太大,贴身上有时有点硌得慌,但他好像并不后悔接受这个小小的麻烦,偶尔在无人时,还会掏出来看上几眼,试图寻找上面数字的规律。
  八个面是数字,八个面是花形,好像也没什么规律。
  凌途锡在台灯下看了一会儿,闹钟响了。
  天居然亮了?
  他就这样盯着一条项链,错过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经侦的同事说,顾氏贸易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客户往他们的国外账户里打了八千万的款,这笔款项收回之后,除了那笔钱的交易明细在爆炸当天被烧毁外,公司其他账目毫无破绽。
  凌途锡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家人有问题,但唯一能抓到把柄的顾青还在境外,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时,手机响了,是夏晟波打来的。
  “凌队,一号嫌疑人露头了!”
  -
  一大早,何肆年陪何澜到医院拆线,然后又跟他一起去了公证处,楚宵成已经在那边恭候多时了。
  就这样,何威宇的第三份遗嘱正式生效,包括理财、基金、债券、信托和其他动产不动产在内的74亿资产归于何澜名下,何氏集团59%的股份和宇航基金转移给了何肆年,何澜不再参与集团的任何事务,包括盈利和分红。
  对何肆年来说,这一切完全是意外之喜,他甚至怀疑,养父何威宇是不是在考验自己,通过考验才有继承遗产的资格。
  但,真的通过了吗?
  顾娅因为出轨离婚,触发了第三份遗嘱,罪魁祸首却是自己,也多亏何澜有意将事情暗中消化,不然的话,自己还能有继承遗产的资格吗?
  他明显早就知道这份遗嘱内容,为什么要放过自己呢?如果自己身败名裂,那整个集团必定落在他手里,他怎么会一点都不心动?
  难道,那次的表白,他往心里去了?
  对,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对自己的热情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心情有些亢奋:“哥,中午了,该吃饭了,既然你喜欢烛光餐,我们……”
  “不去。”何澜打断他。
  既然个屁,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烛光餐献给顾娅,那顿饭吃得他终身难忘,还来?
  何肆年又吃了个冷脸,却越发亢奋,他自己都没发觉,无论何澜怎么对他,他都能全盘吸收,他越冷,他反而越有动力。
  “哥,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话……”
  “雅久,停车。”
  汽车停到路边,何肆年被赶下了车,等车子再次发动,司机雅久咧着嘴傻笑,眼下这情况似曾相识。
  他这个保镖已经放弃了真正的雇主,转投何澜的阵营了。
  何肆年是个很强干的人,但他更欣赏何澜,他跟他单独相处的最多,很清楚他的内心有多强大,他是天生的领导材料,可惜他好像并没什么好胜心。
  “澜少爷,接下来我们去哪?”
  “回家。”
  “刚刚广播说,快速路那边发生了重大事故,堵了好久,到现在都没通车,我们绕到下城那边回去的话应该会更快,就是路况不太好!”
  “都可以。”
  车子开上了一条不太平整的旧水泥路,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一辆黑色电动轿车在路边发动,鬼魅般跟了上去。
  道路两侧依稀能看到不远处村落的炊烟,风景一片宜人,雅久起初还哼起了一首充满故乡特色的小调,哼着哼着就不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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