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己素来体质好,从小到大没闹过不舒服,今夜为何颠三倒四,慌张去扶,又不偏不倚摸到对方腰下,不是好地方,吓得打寒颤。
  晏云深无奈,瞧她模样,真像被自己欺负了般,摸黑将坑几上的灯点燃,回头望,心里一惊。
  美人云鬓已斜,娇眸点点,一边扯着衣衫,喃喃道:“怎么——这样热!”
  转瞬前襟敞开,露出粉嫩肩膀,玉腰隐隐若现,为不使她把自己扒个精光,晏云深伸手拦,却被对方顺势扶住臂膀,攀上肩头。
  “还是你——身上凉快。”
  方才还清醒,瞬间就糊涂,再不能是别的,肯定被下药,风月地为图玩个痛快,服用媚药已不是新鲜事,只是清芷没经过,在与徐砚尘拉扯时,让对方做了手脚。
  晏云深拉开锦被,将她整个裹住,看这丫头在里面卷来卷去,眼巴巴瞧自己,“六爷,你熏得什么香啊?”
  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轻声回:“青麟髓。”
  “名字好听,也好闻。”腾地又跃起来,环住他脖颈,“六爷,我好像以前也闻见过,在何处呐——想不起来了,也许梦里吧。”
  她痴痴笑着,今日特意画的碎妆,满颊云母花纹,像枝上开出的花,活脱脱幻化出句唐诗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娇滴滴,妖艳艳,是个人也受不住,晏云深没打算考验自己,起身唤侍卫,寻药。
  锦衣卫的人办事快,一会儿药便煎好,褐色汤汁盛在青玉碗中,小心奉上,侍卫进来时连头也不敢抬,生怕窥见春光,小命交代,只听清芷喊苦,死活不碰。
  晏云深哄不住,又让端来一碟蜜饯,好说歹说才灌下去。
  喝下药,果然安静许多,手却仍紧紧抓住晏云深的衣袖,不让他动。
  “六爷,我骗你的!”
  “你骗我什么。”晏云深将她的头摆正,好整以暇地问:“说的话太多,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清芷满脸认真,“我说我恩客多,是骗你的,你看我都不会乱叫。”
  晏云深好悬没笑出声,“知道了。”
  “你笑什么!”她来了气,眼底泛红,从被子里挣扎往外爬,“看不起我,对不对,要不是我家没了,姐姐没了,你以为我愿意做任人采撷的野花!”
  晏云深晓得对方还未清醒,只想让她老实躺着,小丫头劲却大,皮肤又滑,一条鱼似地往船板窜,他只得把她圈起来,用外衣罩住。
  清芷咬牙低喊,“都怨你,怨你们这帮衣冠禽兽,黑心的官,杀人不眨眼,一个家说抄就抄,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啊!”
  她碰上他的胸膛,听着里面强有力的心跳,颤抖如惊兔,“六爷,六爷,我姐姐死得好冤啊,我要报仇,报仇,为她讨回公道,把那些坏人全杀光!下狱!”
  晏云深说好,一臂将人搂住,低垂下潋滟的眸子,“你好好活着,仇就能报。”
  他捡起滚落在地的玉凤簪,别上她蓬松发髻,胸口传来一阵隐痛,那是她哭喊着拍打的地方。
  等清芷再度睁开眼,天光已大亮。
  耳边水鸟鸣叫,春光打在帘幕,她翻个身,全然不记得昨夜事,猛地想起使劲往一个人怀里钻,暗叫坏了!忙揭开被子,果然衣衫零落。
  心轰轰然塌下半边,难道破了身,仇还没报,先把自己搭上,她竟是个傻子!
  第10章 无处不飞花 “你的底气是我。”……
  清芷慌忙寻衣服,趁四下无人,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
  恍惚中意识到被下药,媚药,据说无解,除非行苟且之事,仿若晴天霹雳,竟是晏家六爷!脚底触在船板上,站都站不稳。
  听船外春波涌动,又恨又气,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可笑之人。
  抬头却看晏云深提着鸡翅木食盒,一边挑开帘子,“醒了,刚好吃东西。”
  一碟蓬蓬鼓白面蒸饼,一盅木樨莲子汤,并两盏蜜饯金橙子泡茶,满屋飘香,可她如今哪有心情吃饭,连正眼都不敢瞧。
  目光落到一对红枕上,偏偏绣的又是鸳鸯,赶紧移开视线,对着重重帷幔道:“我不饿,大爷容我去吧。”
  晏云深坐在桌边,“别急,还有话。”
  他还有话,能有什么话,千万别提昨夜,清芷心里七上八下,端起金橙子泡茶,抿几口,清甜润喉也咽不下去,都怪那个徐砚尘,太可恨!
  晏云深瞧她,眼含春水。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浑身不自在,忽地想依对方人品,兴许昨夜没发生任何事,自己运气好,毒便散了,朝堂大员总不至于趁人之危。
  而且身上并无异样,不似出嫁前母亲叮嘱得可怕,心内豁然开朗,正要出口气,余光见晏云深捂了下胸口,脸色不佳,又开始闹腾,晏六爷看着身体挺弱啊,那昨夜——似乎也合理。
  这一寻思,心情再度跌入谷底,想开口问,又臊得很!眼见快成为无头官司,却听晏云深闲闲道:“昨夜的事一出,后面会有麻烦,不如跟我走。”
  清芷以为自己幻听,“什么!”
  “赎身,与我回家。”
  回家——晏家,这人肯定疯了!
  “六爷酒还未醒吧,莫非忘记我是谁,而且安家的事,你就不怕受连累。”
  她倒是坦荡,晏云深笑了笑,“我当然有把握,不用顾虑太多,到晏家与咱们都有好处,一来可保你平安,二来省去我许多麻烦,徐砚尘不好再来找,我也有需要你的地方。”
  他需要她!清芷更糊涂,晏云深耐心解释,“我新任户部侍郎,许多旧账都不明朗,如今圣上派特使赈灾,其中又出来不少事项,我是明着休憩,实则看这件事办得如何,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查另一件要紧事,便是二十几年前户部尚书顾大学士的案子,你父亲当年状告顾言笙贪赃枉法,使得顾家被抄,如今有人认下这笔账,证明乃诬告,徐阁老才禀明圣上,安家因而获罪。”
  “不可能!我父亲素来为人清明,绝不会做此等龌龊事。”
  “安祭酒已经认了罪——”晏云深抬起眼,目光凌冽,声音却温柔:“不过我也认为此案蹊跷,想弄个水落石出,当初顾家获罪,圣上念在顾大学士乃前朝重臣,只贬官到青县,不成想那年县上闹盗匪,烧杀掳掠,一把火烧了顾家,又发现他在后院私藏军火,才被满门抄斩。 ”
  清芷听得脸色煞白,猜到这件案子不简单,“可——和去晏家有何关系!”
  “当时的县丞经手办完此案后,忽然平步青云,当上应天府丞,你猜是谁?”
  “晏,大老爷——”
  晏云深赞她聪明,“要替安家翻案,必先查清顾家的事,牵扯众多,顾家,安家,晏家恐怕都在其中,再把话说得明白些,我也不只是为这件案子本身,那场大火中,我最重要的亲人——疯了。”
  疯了的亲人,她依稀记得,乃晏三姑奶奶。
  他把她弄进家,打探消息,正是由于本人不好出面。
  清芷在心里暗自盘算,若答应,对自己并无坏处,但将来一旦查出晏家有问题,晏云深可也是晏家人啊!
  思前想后,话还要提前说清楚,“六爷缘何不顾自家人,我——不懂。”
  “你不用知道太多,只需做就好。”
  晏云深压下眸子,如乌云密布的天空,风雨欲来,“一个人顾虑太多,成不了事,除非你不想弄清自家案子。”
  清芷被那双眸子看得害怕,深吸口气,“六爷,如今不比往日,奴身不由已,干娘早将我献给锦衣卫,也不好惹。”
  看她紧张得额头冒汗,晏云深又恢复云淡风轻,“多谢你为我想,咱们一年为约,之后无论事情有何进展,都可一别两欢,你的家人纵然不能翻案,我也会暗自照顾,在我身边时,我也不会越界。”
  他倒想啊,自己还能再被下药,清芷听得咬牙,“我没那么傻!总被人欺负。”
  晏云深怔住,看她粉颈通白,突然明白有误会,想解释,却被羞愤的清芷堵住话。
  “六爷想好,晏家上下不少人见过我,到时闹出来,不只我完了,你也活不成。”
  晏云深哦了声,满不在乎,信手端起燃尽半边的红烛,“转过来瞧瞧。”
  又不知干什么,清芷撑住脸,一副奈我若何的表情。
  只见对方手点红蜡,轻轻触她眼尾,一颗红痣跃然而生,他又拿镜子来,“这不就和过去不一样了。”
  清芷快气笑,“六爷纵横官场,竟连小儿科的把戏都信,你给我点个痣就有底气了,能说不是安家小姐。”
  晏云深瞧镜里的美人如花似玉,却在撅嘴闹脾气,眸子里的笑意更浓。
  “你的底气可不是痣,是我。”
  他是操盘者,她便是他手中的棋,他若是虎,她只能做他的伥,清芷不敢有任何奢想,晓得面前是张摸不透的网,但没得选择。
  柳眉蹙起,内心挣扎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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