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犹豫了下,忽地腰上揪着一阵痛,双腿直发软,直接跪在地上,原是那婆子用鞭子抽打怜花,因三人在一起,噼里啪啦,全落到身上。
  清芷从小到大还未挨过打,纵然在闻娘那里都没人碰过一个指头,皮薄肉嫩,两下便抽出血痕,疼得直叫唤,“大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这是做什么?”
  郭大小姐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今日发狠要惩罚怜花与萱娘,顺便打个人不算什么,她想她也不是正牌头脸的夫人,要不怎会没见过。
  鞭子如雨点落下,萱娘的身子比清芷还弱,眼见就要晕倒,怜花被两人压住,闭眼睛吸气,使劲翻身,想挡在前面,可惜做了无用功,一个叠着一个翻不得身。
  一时间哭哭嚷嚷,惊得两边鸟儿乱飞,花枝乱颤。
  清芷拼死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袖子,吸口气喊,“大小姐,别怪我不提醒你,我可不是平白无故能被人打的!你可知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最近纳的妾就是我,他必不会饶你。”
  郭小姐蹙起眉,婆子立刻停下手,互相低声问:“今儿户部侍郎来了。”
  其中一个馒头脸的婆子道:“听说晏侍郎近日纳妾,莫非……麻烦了。”
  “麻烦什么!”郭小姐气性上来,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神色,轻蔑道:“户部侍郎无非是个三品官,我父亲乃从二品,还怕他不成。”
  偏那婆子是个不长胆,又没眼色,怯怯回:“小姐,话不是这样说,那户部侍郎不简单呐,皇上钦点,还是徐阁老的门生,如今手里可有实权。”
  郭大小姐听得脸红白一阵,心里不服气,何况全凭对方一张嘴,万一哄自己的呐,冷笑道:“我管你是谁,既是侍郎的妾,为何一个人偷偷摸摸到花园来,进了我家,就得听话,今日把你们三个一起全打死,又如何!”
  “你敢!”
  声如洪钟,劈天盖地,只见一众小厮急匆匆往前跑,后面跟着人,正中间的人虎背熊腰,满脸肃穆,郭大小姐的脸立刻耷拉下来,竟是父亲,江浙总督郭肃英。
  旁边还站着个身形秀挺,极为俊美风流的男子,户部侍郎晏云深。
  婆子们立即吓傻,扔鞭子,扑通跪满地。
  郭小姐额头也冒出冷汗,仍旧咬着牙,轻轻唤了句父亲,清芷仿若得来救星,看着晏云深的盘纱金袍,别提多心潮澎湃,顾不得许多,一溜烟爬起来,扑到他怀里,“六爷,我要被打死了。”
  新买的衣裳落了半边,头上的发髻蓬蓬乱,围髻已被扯断,他亲手挑的南珠滚落一地,脖颈全是血痕,晏云深乌浓的眸子也沉了,眼尾凌厉,一开口彷如炸冰,半点没留情面。
  “郭大人,下臣来为老夫人庆生,如今算怎么回事,兴许大人府上金贵,不是晚生能踏足之地。”
  这是要绝交啊,众人怔住,郭总督深知事情严重,又是自家不对,赔礼道:“恐怕是场误会,侍郎不要生气,咱们多年的情谊还在啊。”
  第21章 桃叶春渡 “你别管。”
  郭肃英听闻晏云深近日纳妾,不过与这等人家而言实在算不得事,无非一时新鲜爱几日,若无子嗣也就撒了手,并未放在心上。
  可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家后院被欺负,显然也说不过去。
  对方职位虽比他低,如今只在户部任职,前一段却被皇帝钦点入内阁议事,上承天子,下制百官,掌管拟票大权,想来户部尚书年事已高,指不定过几年退官,位置自然也会留给眼前人。
  他正为捐监赈灾之事烦心,天天应付徐阁老家的小公子,又有数不清的官员到跟前聒噪,好不容易碰到晏云深,可以商议,偏出这档子乱,哪怕最疼爱的女儿也不能无法无天,坏了大业。
  “恒兰,过来!快给侍郎赔礼。”
  一边儿又温声道:“侍郎别气,我这个女儿素日里淘气,今天一定是个误会,肯定姐妹俩怄气,打闹起来,才不小心伤到你的人。”
  “恒兰!”郭总督又喊了声,不免气急败坏,“没听到我的话,站在那里干什么。”
  郭大小姐本来见到父亲面色铁青,心里也怯,但她素来被骄纵得天不怕地不怕,越是被压着,越是生出一股强硬的劲,扭了扭腰,眼睛直翻到天上去,就在原地福了福。
  “侍郎见谅,我不是有意的,也不知姨娘为何跑到后院来,不说是谁,怎么知道呐,还以为家里新买的丫头。”
  “大小姐别乱讲,明明人家报过名,你压根不管,故意往身上打。”怜花满脸是血,匍匐在地上抖个不停,嘴里的话却清楚,“大小姐恨奴,打奴就是了,没必要拉着别人。”
  好个怜花,简直不想活,旁边的婆子不等主人开口,恶狠狠拿起皮鞭,噼啪两下,小丫头已是奄奄一息,萱娘满脸泪,想护住,却无半分力气。
  还是清芷挣扎着从晏云深怀里直起身,愤愤道:“我倒不知这是哪里的规矩,主人在说话,婆子在那里打人,就算有缘故也要先弄清楚,稀里糊涂算怎么回事!那小丫头说的有什么错,刚才我使劲喊,想必鞭子声太大,大小姐听不到——”
  “对,就是没听到呀,声音那么小,谁能听到。”郭大小姐肃着脸,全然不在乎。
  清芷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冲上去扇她一巴掌,瞥眼看到郭总督那张狰狞的脸,寻思还得给人家留面子,要不晏云深的官不好做,生生把气又咽下去。
  火气却往脸上冲,搞得两颊红彤彤。
  晏云深一臂将她搂住,冷冷道:“郭总督,内人本来近日受了热,气性大,我带她来贵府纯为散心,如今却被打了,火上浇油,如何算!”
  显然人家不满意,根本敷衍不过去,只恨自己女儿没眼色,郭总督的心里也是满肚子吊桶,七上八下。
  “恒兰——”又怒吼了声,“给我跪下。”
  大小姐愣住,下跪,跪谁!跪那个侍郎还是跪他的妾!要是跪侍郎也罢了,只是他怀里搂着人,不是一起都跪了,她赖好一个高门小姐,却要跪一个下贱女人,万万做不得。
  但父亲青筋暴起,从小到大还没如此愤怒,大小姐也不是傻子,只得服软,往前挪了挪,依旧是福了下,语气已变得软绵绵。
  “今日我唐突,请侍郎莫怪,我前日摔了下,腿不好,跪不得,想必侍郎也不会与一个小女子计较。”
  晏云深忽地笑了,幽深的眸子暗潮汹涌,让人瞧着害怕,郭小姐不觉往后退,竟有种要被摄魂之感。
  “大小姐此言差矣,我何来饶不饶呐,你又没打我,也不是跟我犯的错,大小姐错打了谁,罪就该给谁赔,既是摔了腿,跪着确实不便——”扭头对旁边的满春儿道:“去拿个蒲团来,别让大小姐为难。”
  满春儿应声,一溜烟儿跑走,郭大小姐的脸登时绿了。
  众人皆屏气凝神,郭总督心里亦觉得有些过,毕竟只是个妾,但不好言语,还是赈灾之事最重要。
  总要顾大局。
  蒲团落下,郭大小姐求助地看着父亲,对方垂眸,并不与她眼神交汇,顿时也泄了气,再也闹腾不起来。
  双腿一软,有气无力,“我错打了姨娘,下回再不敢。”
  清芷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以现在的身份,让一个二品大员家的小姐下跪,属实不可思议。
  忙不迭去扶,却被晏云深狠狠箍着,半点不放,这是让她受的意思。
  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道:“大小姐看来不喜欢那个丫头,不如把她给我,身边正愁没人用。”
  郭大小姐不得不低头,“姨娘喜欢就带走,与我不算什么。”
  满春儿机灵,忙唤仆人将怜花抬起,送到后面看伤,萱娘终于缓口气,泪眼婆娑对清芷点头,那是道谢的意思。
  清芷仍被晏云深搂着,心里生出感触,今日虽带走怜花,只怕萱娘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上次瞧着还是千金万金小姐的派头,如今竟落到如此田地。
  “六爷,你说郭总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坐在马车里问,百思不得其解。
  “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晏云深将软垫靠她身后,心不在焉,“总是担心别人,倒不想着自己身上还疼不疼,回去先让采芙找药敷,若不行,还要请大夫,那丫头也不知去哪里,该打!”
  清芷却笑了,“采芙有事,我让她干大事去了,你别管。”
  瞧对方的机灵样,晏云深哭笑不得,“我让她原是伺候你的,办什么大事。”
  “咱们的大事啊,六爷怎么忘了,你接我到晏家干什么,闹着玩啊。”
  满脸兴奋,晏云深不想扫兴,“那你说说,咱们的大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现在还不能讲,等有眉目,我自然会告诉六爷,总之放心,一定把家里的秘密都查出来,到时你不要杀我灭口就好了。”
  说着笑出来,没心没肺,又成为他记忆中那个无所顾忌,从树上跳下来的小女孩,这才是本来的心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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