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偏偏他还总喜欢如此……
  这枚碧玉扳指就不一样,通体光滑,触手生温,尽管没有任何刻纹,她也能想象出,戴在男人冷白清瘦的指骨上会是何等的矜贵俊雅。
  最重要的是,他用这个,她应该不会太难受……
  所谓该省省该花花,她同店掌柜好一番软磨硬泡,最后六百两拿下。
  出了门,又拿找开的碎银子买了许多零嘴吃食,还有些带给曹元禄和秦侍卫的,就这么胡天海地买买买,到最后手上竟然还有三百余两。
  怎么还有这么多钱!花不完怎么回家!
  云葵陷入了苦恼。
  怀青道:“要不然,再折回去买几样首饰?”
  云葵摇摇头,她买的金首饰大多都是自己攒着的,小小宫女,满头珠翠也不合适。
  四下扫一眼,被房牙外一张写着“五进院落,亭台水榭齐全,三百两急出”的告示牌吸引了眼球。
  三百两,正合适!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将来若有机会出宫,她连宅子都不用买了!正好住来这山清水秀、物阜民丰的地方,再买几个看家护院,日子不要太舒服!
  问过房牙才知,这户宅院为本地一乡绅所有,只是这乡绅如今病重,几年来为了治病已经掏空了家底,他家长子没办法,咬牙决定卖了宅子,换钱治病。
  云葵跟过去看宅子,虽是夜晚,却也见这宅院飞檐斗拱,曲径通幽,还有池塘和花园,从前必定也是被好生打理着的,心下十分满意,立刻拍板,同房牙办完了手续。
  ……
  那厢太子从外头回来,见她人还未归,不由得失笑:“区区三千两,她能花这么久?”
  秦戈派出去暗中跟随保护的暗卫回来禀告道:“姑娘买了间宅子,说留着以后出宫养老,这才耽搁了时辰。”
  话音落下,太子唇边笑意瞬间收敛,凤眸中陡生一股寒意。
  云葵满载而归,先叫人将一车绫罗绸缎、瓜果吃食取下来,跟着曹元禄进到松园后院的正房,便准备将那碧玉扳指送给太子。
  可才进门,却瞧见男人转过身,满脸阴沉如墨。
  第60章
  他紧紧抿着唇, 一双凤眸透着几分压抑的怒意,周身气息冰冷至极。
  云葵被看得心里发慌,下意识后退两步。
  男人却缓步上前逼近, 冷眸盯着她,语气有种压抑之下的平静。
  “都买什么了?”
  云葵就看到他唇角轻微扬起,可眉眼间却无半点温度。
  可,明明给她银票时还不是这样的,难道当真是为了试探她?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我……我去望江楼吃了饭, 买了些金饰和绸缎,瓜果点心, 还有给你的……”
  话音未落, 就被男人冷声打断:“还有呢?”
  云葵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得浑身一紧, 惶恐,又有些委屈:“殿下这么凶作甚?不是您让我花完再回来的……”
  「这是嫌我花得太多了?」
  太子见她顾左右而言他, 冷嘲地一笑:“你还买宅子了?当真是不肯亏着自己。”
  云葵没想到他是为这个生气。
  她咬紧下唇, 小声地回道:“殿下不是说,只要不去青楼赌坊,什么都可以买么?宅子怎么了, 比起胡吃海喝,宅子怎么也算是一笔产业,我亲自去看过了,院子很大, 足足五进……”
  见男人步步逼近,滚烫的气息几乎落在她的额头,她嗓音渐弱,到最后不敢再出声。
  太子沉沉凝视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孤对你不够好,所以才总想着出宫?”
  “还是说,”他目光凛然,近乎自嘲地一笑,“你觉得孤活不久了,怕连累你,想早早离开孤身边?”
  云葵愕然立在原地,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作想。
  “我绝无此意,也从来没有说殿下不好的意思。我想出宫,殿下不是早就知道的吗?且我也并非现在就要出宫,我这不是还在殿下身边伺候吗?”
  她叹息一声,低下头道:“殿下对我好,我很感激,不管从前还是往后,我都尽心尽力地伺候您,直到您厌弃我为止,至于您身边的位置,我也从不敢妄想,只求您高抬贵手,留我一条性命,如今您宠着我,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谋条后路……”
  太子冷笑:“你倒是居安思危,懂得未雨绸缪。”
  “是,我是懂得居安思危,”云葵眼中酸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殿下高兴了,可以带我出宫,赏我珍馐美味、千两银票,会替我出头,刺客刀下也愿意以身相护。可您不高兴了,也能随时将我关进刑房,您不想见我,十天半月都可以不见,您给我银票,我真花了,您却又凶我……您要我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我都记得,可我笨,揣测不出殿下的心思,我不确定……”
  她终于忍不住,将憋了太久的情绪一股脑全都吐露出来,可说到最后,嗓音却止不住发颤。
  太子紧紧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嗓音低下来:“不确定什么?”
  云葵指尖捏得发白,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或者在妄想什么。
  “没什么,”她咬咬牙,将手里巴掌大的锦盒强行塞到他手里,“奴婢知错,这就去反省。”
  转身的一瞬,心里的酸涩终于压不住,眼泪决堤般地往下掉。
  “你给孤站住!”
  云葵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紧紧咬着唇,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太子手里攥着锦盒,死死盯着她离开的背影,额角青筋暴起。
  他堂堂储君,天下臣民无不敬畏有加,便是淳明帝面上也是一派恭维,从来没有人胆敢无视他的命令,在他面前转身就走。
  门外曹元禄与秦戈相视一眼,后者立刻派怀竹跟了出去。
  待人消失在视野尽头,男人才敛下犀利冷酷的目光,良久之后,注意到自己手里的锦盒,指尖挑开铜锁,缓缓打开。
  一枚光滑通透的碧玉扳指静卧缎面之上,玉质虽不及宫中最上等的玉料,好在细腻无瑕,温润剔透,在玄黑色的锻面上闪烁着莹莹的光泽。
  太子指尖捻过那扳指,心口仿佛被人掐着般,微微地发紧。
  怀青眼睁睁看着姑娘含泪跑出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听到太子殿下召见自己,赶忙进屋回话。
  太子坐在案前,手里盯着那枚碧玉扳指,面上没什么情绪。
  “她今日都去了何处?”
  怀青立刻将今日行程及所买之物一五一十地交代。
  只是说到雪缎时,太子沉戾的眼眸微微抬起,嗓音低哑:“这也是给孤买的?”
  怀青点头,“姑娘说要给殿下亲手做两件寝衣,就是怕自己绣活不好,被殿下嫌弃。”
  太子神色稍缓,唇边却勾起一抹轻嘲。
  她那绣活,连针工局都不肯给她一口饭吃,还敢给他绣寝衣。
  怀青继续道:“殿下手里这枚扳指,也是姑娘花六百两买下的,姑娘想到殿下时,还有些脸红。”
  太子指尖微顿:“脸红?”
  “是,姑娘在这枚扳指面前停留了很久,”怀青小心翼翼地猜测,“想来是,想起了与殿下的过往点滴……”
  太子指尖摩挲着那扳指光滑的内壁,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暗色。
  怀青道:“姑娘还给殿下打了一件金饰,只是有两三日的工期,今日才没有拿回来。”
  金饰……亏她想的出来。
  他向来不喜金饰。
  她哪怕装,也装出个投其所好的样子呢。
  太子沉吟片刻,凌厉的黑眸抬起,“她还给你二人买了金锁?”
  怀青脸色一白,霎时紧张起来:“属下绝非收了姑娘的金锁,才愿意替姑娘说话,属下所言非虚,还请殿下明鉴!”
  太子听到她的心声与此并无出入,沉默片刻道:“那宅子是怎么回事?”
  怀青实话实说道:“姑娘用到最后还剩三百余两,恰好在街边看到牙行急售,这才动了心思。”
  怀青其实能理解云葵的顾虑。
  「就像我们做暗卫的,哪怕俸禄再高,也没有谁想一辈子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都想等赚够银子,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下半辈子过上安稳日子。」
  「朝堂、后宫无不是波谲云诡,没了性命,再多的富贵荣宠都是一场空。」
  「别说姑娘如今还只是个侍寝宫女,就算做上太子侧妃的位置,没有娘家倚仗,只靠殿下的宠爱,又能走多远呢?」
  太子听到这些心声,眼底郁郁沉沉,沉吟片刻,抬手道:“你先退下。”
  怀青应是,起身退了下去。
  太子沉默地坐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廊下,瞥眼秦戈:“她人呢?”
  秦戈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的低气压,小心翼翼地回道:“姑娘出了松园。”
  见太子脸色陡变,他赶忙补了句:“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了,绝不会让姑娘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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