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没有的,他恰好都有。
  这两三个月,他冷眼瞧着她偶尔在书房陪伴,原竟是读过不少书,颇有些见解,跟他是能说上话的。更何况,她美貌,温柔,聪慧,坚韧,定是比原定要嫁过来的孟云姝强上数倍。什么京城乐仙?他又不爱听琴。
  孟云姝他都没说什么,换来一个更好的,他又缘何这般冷落?
  孟云芍见他不回答,有些心虚地催促道:“世子觉得呢?”
  贺知煜没有想得很清楚,他觉得应该慎重一些回答,这似乎代表了什么。
  应该坐下来,细细盘一下。
  像推演沙盘一样,算一下她有什么,他又没有什么,能不能合得上对得齐。再推演一下,该是什么时候给她露出什么层面的意思,至于她说的成为他的人,也该是循序渐进的,不能叫人觉得他轻浮随便,前几个月还想着和离,没过几天便转了心思。
  可她就站在旁边,眼神里满是期盼,急等着他回答。
  他便压了压嘴角,糊里糊涂地简单答道:“可。”
  第6章 再嫁 圆房圆房,我今日便同她圆房!……
  日子便这么不紧不慢地过。
  从那日以后,孟云芍给贺知煜送的汤都精心了不少,似是变着花样哄他满意,贺知煜照单全收。
  她寻了个花瓶,就着繁花荼蘼的春,总从园子里折几样不同的花枝子摆弄得甚是清雅秀丽,插在瓶子里摆在贺知煜的案前。
  贺知煜觉得有些花香得太过,却也承认它们实在开的太好太绚烂。
  他是喜欢的。
  他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在往他筹划的那条“循序渐进”的路上走。
  既然那日,他已经同她承诺了,君子一言九鼎,他不会再变。
  他该是寻个合适的由头,请母亲教她管家,让她莫要再像之前那样制不住下人;带她参加些宗祠之事,识的族中的长老;再请嫡姐带她去几次汴京名门贵女的聚会,他觉得无甚趣味,但可能对她来说是必要的。
  他也会和她立好规矩,让她知道在侯府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随便往桌子上摆花这事便是有些逾矩的,她该是先问过他的意思。
  其实他不想揪着这些小事,但母亲可不似他这般宽容,还是警醒着些好。
  什么都教好之后,一切都妥妥贴贴了,再有一段时间培养下感情,他们也可以圆房,然后生几个孩子。
  他会为她求了诰命,让她一辈子风风光光高高在上,再也无人敢拿她养女的身份说项。
  说到圆房这事,既错过了新婚之夜失了正当时机,就等再慢慢看机会。
  虽则她有些急着想成为他的人,但他认为不能太急,恐显得有些不妥。
  他还想到了纳妾的事情。他不会纳妾。
  这一年多以来,已是有不少亲族张罗着要给他纳妾了。
  他不喜欢这些,反倒是一个人清净,以前甚至怀疑自己压根没生情根。也一直认为无论是战场杀敌的自己,还是回京赴职的自己,都不需要这些。
  所以之前虽则对和孟家的婚事不满,但他亦觉得无可无不可。
  他现在更是不能了。
  但他觉得倒也不是他就多么喜欢孟氏,要为她守身如玉,而是看她那么用心待自己,有些不忍罢了。
  他认为自己只是良善。
  贺知煜自认为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是有件事情打破了他细密的筹谋。
  是个春末的日子。
  他那日休沐,在练功场练了会儿功实在提不起精神,便回书房坐下,手里虽拿了一本《军策论》,却是心猿意马,一页也没看进去。
  他心里有种隐隐的焦躁不安,因为孟云芍已经好几日没来送汤了。
  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小事,极小极小的事,他不该在意。
  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为何,前几日一直忙碌着倒也还好,今日他闲下来着实有些难安。
  就是这时候,侯夫人叫人传话喊了他去,等到了他才发现嫡姐贺清娩亦在。
  贺清娩亦是重规矩之人,几个月前出嫁后,除了回门还没回来过。
  姐姐表情有些凝重,似是有大事发生。
  她蹙着眉,先开了口,道:“知煜,姐姐跟你说件事,想着你也不是刻薄之人,定是会成人之美的。”
  贺知煜有些奇怪的不好预感,不由得皱紧了眉,问:“何事?”
  贺清娩道:“咱们有一门子远房亲戚,在新洲行医的,也是姓贺,你记得吧?”
  贺知煜不知道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腹狐疑地微点了点头。
  侯夫人叹了口气,道:“还是我来说吧。这件
  事,早些天我便知了,必然是不合我侯府规矩的,我一直反对,可你姐姐特意跑回来劝我,我便寻思,做人也不能太绝。”
  “娘知道你心气高,一直想和离,不愿和孟家那样的人家牵扯。可孟氏,说到底她也没做错什么,错就错在她是孟家人。可她一个孤女,也为自己决定不了什么。”
  “你们成婚已有一年多,便是你没同她圆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再信她仍是清白之身,反倒要耻笑她说出来矫情。出了这侯府,再想嫁个头婚的青年才俊,怕也是难了。咱们虽是无意,也确是把她耽搁了。”
  贺知煜心中一惊,不知母亲缘何会提这些。预感有些不祥。
  侯夫人却无知无觉,继续说道:“上次你姐姐出嫁,咱们那门远房亲戚也来了席面,有个叫贺思安的青年,陪你父亲去内院取物,正碰见了孟氏。”
  “该也是命运使然。她那会儿身子还没好全,席面没去,只是出来接了下清娴给她送的前厅点心,便也没有盘头梳妇人发髻。”
  “那青年路过,恰巧看见了,以为是家里的庶出姑娘,回去之后一直念念不忘,竟想来提亲。”
  贺知煜心里霎时掀起惊涛骇浪,是惊讶,也是怒意。
  他联想起几日都没见到孟云芍的人影,心里有些不好。
  贺清娩接着母亲的话说道:“贺家奶奶以前为我看过心痛之症,本也是同我们亲近之人,我便把里面的情由说了清楚。”
  “那贺思安竟说全不在意,仍愿求娶,也信我担保你们之间并没什么。那人你我都见过的,是他们家这一辈的有才青年,相貌隽秀,精研医术,且还是头婚。”
  “我们倒不若成人之美,也解了你的困顿。孟氏这边,我来同她慢慢说,她一个孤女,母家又待她如此,没有更好的去处,应也是会同意的。咱们也不算平白耽搁了人家一生。”
  贺知煜听闻热血上头,顾不得礼节,厉声道:“姐姐这样做,是要把我置于何地?!”
  贺知煜从未对嫡姐动过气,他讲究人伦纲常,又和姐姐从小相依,两人的感情看似平淡实则很深。
  侯夫人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知书知礼的儿子竟能在清黎院撒泼,喝道:“住嘴!怎可和嫡姐如此说话!”
  贺清娩亦没料到他竟如此反对,料想他定是觉得颜面有损,自己还没办妥和离,妻子就找好了下家,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母亲也是念及此,犹豫多日,她今日顶着婆母不悦的脸色特意回来,好不容易说通,怎能再绊在弟弟这里。
  但她也不惧他,正色道:“我贺家虽是高门,但也不是随意毁人前程的人家。既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该有个了结。你纵是隔着面子不愿意,我也会亲自问一问孟氏的意思,她若同意,两相看中,这事也由不得你!左不过,办得低调遮掩些便罢了!”
  贺知煜怒喝道:“有何可问?!”
  她是我的妻子,你竟要问她要不要嫁与旁人?更何况,她心中倾慕之人,该是我才对!
  贺清娩冷哼了一声,道:“女子名节,何等重要。能再有此缘,于她也甚是不易。你欲和离再娶贵女,也不愿再与孟家来往,姐姐都能够理解。但也该留旁人一条活路!好在你们没有圆房,他家亦信我们,也算是……”
  她还未说完,贺知煜冷喝道:“圆房圆房,我今日便同她圆房!”
  说完贺知煜起身,愤然摔门离去。
  门外刚被屏退,在外侯着的仆妇众人从未见过世子敢在家里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跪下一片。
  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了他最后一句话……
  贺清娩和侯夫人有些惊住了,面面相觑,表情古怪,两个人都估摸出了世子刚才话里的深意……
  半晌,贺清娩先开口道:“我没会错意吧,他这是……没有和离的心思了?要和孟氏过下去?”
  侯夫人亦是不知该从何忆起,愁眉不展道:“别说是你,我日日见他,也没察觉他是何时心思转圜了。”
  却说贺知煜离了清黎院,便直奔扶摇阁而去。
  他热血上头,放了狠话,可是铁青着一张脸进了门,看见孟云芍正在园子里认真摆弄些新开的芍药,直起腰来一脸天真茫然地看他,却又像烈火上忽然被覆了一层厚厚的湿布,那火气腾的一下便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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