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她看来,这句话已是十足十的暗示,有这根弦的人都该能听懂。
  贺知煜却没有犹豫,直接答道:“不必,下午练功后已沐浴过。”
  孟云芍心道果然是没那个意思,可这又是做什么?
  正狐疑间,素月来报说是小丫头香陌弄坏了一个白玉盏,要孟云芍过去看看。
  孟云芍正愁搜肠刮肚找不出话,赶紧出来了。
  谁知刚出来,素月赶忙把她拉到阴暗处,一脸凝重道:“主子,出大事了。”
  孟云芍疑惑:“怎么了?”
  素月悄声道:“今日世子被侯夫人喊过去,说起了你们夫妻之事。当时下人们都被屏退,只隐约在门外听见些‘规矩’‘耽搁’‘圆房’之语,侯夫人和大姑娘似是都对世子动了气,最后世子愤然说‘今日我便同她圆房’,摔门离开了。因这一句声音大,大家都听得真切。世子从未顶撞过侯夫人,下人们都不敢传,还是香陌的亲姨程姑姑偷偷告诉我的,说让主子……有个准备。”
  孟云芍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他这是找我来圆房了?”
  素月点点头。
  孟云芍火速在心里拼凑出了真相。
  婆母极重规矩,最近又颇怜惜自己,怕是不想让贺知煜和离,遭人诟病,坏了侯府清正的名声,又耽搁了自己,便逼着他同自己圆房。
  他虽不愿,但毕竟孝顺。再加上大姑娘一起相逼,他还是来了。
  孟云芍心下了然,但也有些不是滋味。
  素月拉着她道:“主子,事情已逼到了眼前,你得拿个主意了。”
  孟云芍思忖良久,终于坦然一笑,道:“我又矫情什么。不正是遂了我的心愿。”
  心思已定,孟云芍也没急着回去。
  她去了偏房,细细沐浴过,又精心梳妆。
  换上朱红窄裁绫罗抹胸和海棠色精绣长裙薄衫,浅画娥眉,朱唇轻点,鲜妍如娇花照水。
  一头瀑发简单盘了上层,素无一簪,其余流泻而下,亮如皎月,黑如沉玉。
  哪怕他浑不在意,哪怕透着强求,这也是她的头一回,她不愿草草而过。
  待再回到里屋,时间已过去不短。
  她看见贺知煜竟着人布置了屋子,几个丫头正收拾完退了出去。
  龙凤花烛,鸳鸯喜被。
  彤色纱曼,红艳锦绸。
  是她成婚那日用的东西。
  她心道,他可真是不忘规矩。
  而贺知煜站在床前,芝兰玉树,君子谦谦。
  听见她进来,他转过身,见屋内没有旁人,终于坦坦荡荡道:“孟氏,我们今日圆房吧。”
  他语气平淡,唤她孟氏。
  像在说,我们一同用饭,又或是,我们一同拜见母亲。
  龙凤花烛摇曳,孟云芍看他灯下挺拔隽秀,眉眼如画,心道,其实我亦不亏什么,只是和我想要的有些许不同罢了。
  两个人明摊了牌,却仍是良久无话,不知从何处开始。
  孟云芍有些自暴自弃,干脆把心一横,上前点点脚尖,勾住了贺知煜的脖子,把一双朱唇凑了过去。
  那人身量极高,她有些费力。
  贺知煜愣了片刻,似是没想到她能主动如此,但想起她这几个月以来待他温柔似水,关心备至,必是早就情难自已,又觉合理。
  虽有些孟浪,但只有他们二人之时,他愿意宽纵她一些,允她直白展露倾慕之情。
  他觉得无伤大雅。亦觉得自己知晓了些许闺阁情趣。
  。
  对
  于孟云芍来说,那也是出乎意料不错的一夜。
  不像贺知煜后来很多时候在那件事上没完没了的强悍索求,那夜他极克制也极温柔。
  开始她心里有些委屈,难以自控地默默流了些眼泪。
  那人很快察觉,轻柔地吻干她的眼角,停下来问她是不是有些疼,问自己应该怎样调整。
  后来他们渐入佳境,她是春夜里隐秘绽开的芍花,娇妍鲜艳;而他是随风潜入夜的春雨,润物无声。
  她开始觉得这件事也并不坏。
  夜色阑珊,他似是还未满足,却隐忍着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揉搓她的手,命令她睡觉。担心烛火耀眼,又用温润的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孟云芍心想,那人真是有意思的。
  一场不情不愿的情事,也能办得妥帖严谨,郑重开始,柔情结束。
  若不是红烛明亮,看得真切,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她亦是感激,感激这一夜没有任何的难堪、粗野和冰冷。感激他的高门教养,予她尊重。
  孟云芍虽不觉得那是爱,但那依然是后来的几年里,她隐秘藏在心里,认为可遇不可求,如浮光掠影般,极好的贺知煜。
  从不期待复现。
  第8章 璧人 他目不转睛贪婪地注视着她。……
  那夜过后,侯府上下都知道,贺知煜认了孟氏是正头娘子。
  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给孟云芍收管扶摇阁下人权力的侯夫人,翌日便放了权,还拨了几个人给孟云芍用。当然,又过了几个月,侯夫人看她聪慧能干,又直接给了她整个府里的对牌钥匙,又是后话了。
  虽只是小小管几个人,但每个人都知道,风向不一样了。
  都不需要是侯府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老人儿,凡是长眼的,都开始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少夫人”。
  就如贺知煜巡南回府这日,世子当晚在扶摇阁过夜的消息,在府里像水波摇曳,转瞬便铺了满湖。
  一别三四个月,世子在外边没有什么风月艳情传出已是不易,又第一夜就回了扶摇阁,可见孟云芍的地位不曾变。
  几个月来,颇有些没安好心的下人在心里笃定孟云芍和世子的感情不温不火若即若离,如此久别,世子定会和很多男人一样乐不思蜀,整出些话本子里的风流事,搞不好回来的时候就会带个通房外室。
  男人,不都一样是那多情性子,侯爷当年和沈氏如此恩爱,还不是一样又娶了三姨娘柳氏。世子怕见了南洲带着海边氤氲潮气的风情美人,也会记不起家中的糟糠妻。
  这些人全都吃了瘪,寻思着必然最近要夹起尾巴做人,恐之前的心思被怠慢的行为出卖,被孟云芍看了去。
  有好事者夜里偷偷朝外看,瞧见两人双双回了扶摇阁,更听见到了丑时末,有值后半夜的丫头端着水盆送到门口,世子却是不叫进,自己亲自来取了。
  第二天晨起,扶摇阁的每个下人都早早就起了床,赶在卯时二刻侯府规定的晨起时间前便都收拾齐整,生怕怠慢了世子夫妇。
  这就是孟云芍要的,为她“正道”。
  不过眼下她实在是困。
  为了接风宴忙碌了几天不说,昨夜又几乎没有休息。早上她迷迷糊糊听见值夜的敲钟使并不真切的敲钟声,赖在温暖的被子里不想起,挣扎着睁开眼几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贺知煜倒是马上清醒起身,脸上依然神采奕奕,仿佛睡了个饱觉。其实他也就睡了一个时辰出头,但以前他在军中行走,黑白颠倒是常有的事,熬这么点小夜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静静地坐在床上看了孟云芍片刻。
  看着她闭着眼睛,露出雪白的玉臂,想把被子推开逼自己起床,又赌气似的把被子拉过头,仿佛索性要睡个够了。但片刻后又开始露出脑袋,重复刚才的动作。
  通常只有这样她浑然未觉的时候,他才好意思目不转睛贪婪地注视着她。
  他觉得很有意思,对自己解释说像在观察一只漂亮的小动物。
  过了一阵子孟云芍还是没起来,贺知煜看时间实在是磨蹭的差不多了,轻声道:“孟氏,起床吧,一会儿还要和母亲一起用饭。”
  听了这句话,孟云芍像被兜头浇了冰水,霎时便清醒了,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贺知煜看见,有些隐隐的心疼和愧疚,心道下次还是不能如此折腾她。
  素日因着母亲规矩太多,他亦不想沉迷儿女私情,故给自己定了规矩,至少十日才能来一回。每每隐忍至极,到了日子便实在有些控制不好。
  这次一别三四个月,他更是有些忍不住。
  两个人梳洗完毕,一齐来到清黎院。
  一路上,两人虽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亦没有什么聊笑的言语,但并排而立,孟云芍清丽,贺知煜挺拔,看上去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一进清黎院,孟云芍便自觉去盯着小厨房上饭了。
  昨日,贺知煜给她在旁留了位置,她却依然是没吃上饭。今天可不能再如此了,他非得把她唤过来才行,不然饿着了怕是胃疼的毛病怕又要犯,贺知煜想。
  今日她倒是不多时便过来了,因着人不多,只有侯爷夫妇、贺知煜夫妇、贺清娴,孟云芍没像昨日一样牵扯太多精力。
  但各色蒸点甜咸搭配、各样小菜荤素皆有,再加上几样不同的粥品和汤,也琳琅满目地铺了一桌。但每样又精致小巧,都是孟云芍前日提前想好便定下的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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