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孟云芍有些莫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已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这条我看见了。那又如何?这距离半年还早,还未知分晓。”
  江时洲不徐不疾,指向契约:“还有这里。为避免此种情况出现,旧东家需准备一十二次讲解,包括茶行门道、铺面以往情况、所售品类介绍等,每次需不低于一个时辰。新东家必须来听,不可由人代劳。”
  孟云芍和贺知煜面面相觑。孟云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江时洲耍了,有些怒从心头起。
  江时洲继续和风细雨般轻言:“如果出现由夫妻代签契约的情况,则需夫妻均来。若是没有,则只需由当事人来便可。”他对着贺知煜微笑:“贺大人,我已都考虑周全了。”
  孟云芍听了终于忍不住,咬着贝齿:“江宛!”她怒目圆睁,却又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
  写进条陈,签了契约,又得了公证。她是无力可改,说什么也无用了。
  江时洲确是有激怒她的本事。
  今日来之前,孟云芍想起上次贺知煜同她闹气的事情,便是嫌她生江时洲的气。
  她虽不明就里,但这次一直暗暗告诫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再生气。可是临了,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
  她想起少年时,他便总是顶着一张人畜无害温和知礼的脸,对她说过不少谎话,激得她生气。
  说是要让她同去听学,其实是骗她去看南城街上戏班子新排的《西厢记》,她生气,最后却还是看了。
  说是家中有事不能赴约,其实偷跑去揍了学堂里抢孟云芍香囊的纨绔,弄得浑身是伤,她生气,最后只剩心疼。
  便只是这个人,能让自己怒意四起,失了分寸,却又无可奈何。
  贺知煜瞧见此间行状,孟云芍面上薄怒,眼中却又似有些哀伤,亦失了平静面色:“江大人!你如此做岂是君子所为?”
  江时洲很是无所谓:“君子?我几时说过我是君子?再说了,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我说了要仔细瞧瞧,你非要和孟姑娘抢夺谁来签,自己不让人细看,便要怪我吗?你们永安侯府素来看轻经商,你不懂个中蹊跷,还需我教你吗?不过,”江时洲对着孟云芍道:“孟姑娘我是可以教的。与人签契需注意之事,我会放在一十二次讲解中的一节,定让孟姑娘所得非虚。”
  他看着孟云芍满脸得逞的笑意,孟云芍却蹙着柳眉似有愁容,旁边站着的贺知煜更是面色冰冷不悦。
  岳舒窈便在此时推门进来了。她听人说江大人来了,便又想过来看看。
  一进来,岳舒窈就察觉到厅中气氛微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过岳舒窈看着江时洲,更是有些惊叹。
  几乎是一瞬间,她脑中有种“原是世间并非只有贺知煜一个青年才俊”之感,忽然懂了几分孟云芍的劝解。
  江大人长得是极能入眼的,丰神俊秀,仪表非凡。但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种和风化雨的气质,仿佛再困难的事情,再冰冷的人,都能在他春风拂槛的笑里消融,叫人安心。
  江时洲见到有外人来,收了得意眼神,又端出了和煦公子的作派。但刚刚的一缕异常,终是没逃过岳舒窈探究的眼睛。
  孟云芍看见她过来,柔声招呼:“表妹过来了。”又对着贺知煜道:“世子,我家中还有事,咱们这便回去吗?”
  贺知煜:“你同表妹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
  岳舒窈有些不情愿,她想同贺知煜一起走,眼神怯怯地看着他,低声道:“表哥,一会儿我同你一起走吧。”
  贺知煜有些不耐,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
  岳舒窈瞧他面色冷峻,终是没再开口说什么,同孟云芍一起走了。
  江时洲今日目的已全然达到,也对着贺知煜告辞:“今日事已毕,我也回去了。贺大人,朝堂再见。”
  贺知煜却伸手拦住了他:“江大人请留步。”
  第23章 喜乐 嫂子有何隐疾?
  孟云芍已带着表妹走远, 消失在了门外。
  江时洲见状,收起了面上最后一丝笑容:“贺大人, 我实与你无话可说,你又有何事?”
  贺知煜故意将他留下,是誓要今日同他说个清楚明白:“江大人,我知道你曾经同云芍定过亲。但既已是往事,你何不放手?你如此逼她来相见,除了坏她的名声,给她平添烦恼, 又有何益?”
  江时洲也懒得同他再演戏下去:“贺大人也不必给人乱扣帽子。阿笙同我青梅竹马,我视她更是如珠如宝,怎会想要坏她的名声?不过是帮她做些想做的事情罢了。”
  贺知煜冷笑一声, 只当他是随口胡说:“你能帮她什么?”
  江时洲亦冷冷道:“我托了关系寻了数位京中富商, 想同她讲讲经商之道,免得她在你们贺家窝窝囊囊施展不开, 不得其法, 待了三年所得都买不上几个铺子。难道贺大人以为, 江某是想让阿笙过来,行些龌龊之事?那贺大人也太看轻江某了。”
  贺知煜确是没有想到江时洲背后的用意, 但也依然不想让孟云芍掺和这些事:“若她想学,我自会寻人来教, 何必劳烦江大人?江大人是明白人, 该知道进退有度的道理。”
  江时洲似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 面上全是讽刺:“江某是个莽夫,只知是非,不懂进退,与贺大人不同。贺大人自是能进能退, 你说会寻人来教她,可你贺氏极重门第阶级,看轻经商之事,若是你母亲不同意你会如何,若是永安侯出来反对你又如何?届时你是否就要‘进退有度’呢?”
  贺知煜沉默了半晌,道:“为何一定要经商?便是在家中,清静做个少夫人,安宁喜乐、富贵一世难道就不好吗?”
  江时洲哂笑一声,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那贺大人为何一定要入军中?侯门高贵,难道缺你的俸禄?一辈子混吃等死不好吗?何必要死守墨于,安定北境。又何必要新婚之夜,擒捕逆党。若不是你非要唱这么一出戏,我与阿笙又怎会分离?你有抱负,旁人就无吗?”
  贺知煜哑口无言。
  这些事情他从未细想过。
  他想说因为他是男子,她是女子,一个建功立业,一个相夫教子,天经地义本该如此。
  哪个女子不是安安稳稳从父从夫?
  大姐名门闺秀,不一样是夫唱妇随,鲜少抛头露面?大姐出嫁的时候,他记得母亲还拉着她的手说“第一要
  务是服侍夫君传宗接代““侍奉公婆礼不可废”。
  可是他又模模糊糊觉得有些不对。
  易地而处,倘若给他换了身份,让他在内宅里操持一切,同些多事之人日日周旋,那滋味怕也并不是他所说的“安宁喜乐”。
  江时洲看他不言,继续道:“再者说,富贵一世或许是吧,安宁喜乐却未必吧?我就不说旁的,今天在她身边那个装乖卖巧的表妹是来干嘛的?我瞧着,看你的眼神很是不同呢。”
  贺知煜被戳中了痛处,有些不悦:“表妹就是表妹。”
  江时洲一脸不信:“当真只是表妹?还是你要娶的平妻?”
  贺知煜定定看着江时洲,不知江时洲如何得来的这些消息。
  江时洲却不在意:“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也不是我在你家里有什么眼线。只是我在这朝堂之上人缘太好,什么新鲜消息,旁人都爱说与我听。如今这消息还算是稀罕,可你若再多带这表妹在这汴京城内转上几圈,那可不一定。”
  贺知煜否认:“我与她什么都没有,我不会娶她的。”
  江时洲嗤笑一声,似是取笑贺知煜孩子气:“贺大人素不喜多言,于旁人来讲,你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只需看你的行动便罢了。更何况,贺大人说了,自己是个懂得进退之人,定是能顾全你侯府的大局扶保大义的。届时,若是只能委屈了孟姑娘,那只盼贺大人能怜悯江某忤逆了父亲,从熟洲迢迢而来,不知进退的一点苦心,早日与她和离吧。”
  贺知煜怒道:“你!”
  江时洲不欲再言:“江某告辞。后续课程的请帖,不日便会送到贵府上。贺大人若是不信江某所言,届时也可一同来听。只是,江某并不欢迎。”说完便拂袖而去。
  孟云芍同岳舒窈回了侯府,岳舒窈直奔侯夫人处去了。
  岳舒窈心里有些急切,她总觉得孟云芍和江时洲的关系有些不一般。
  好不容易拿住了一点,虽说是捕风捉影,她也该去姑母面前吹吹耳边风,试探一下她的意思,再看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岳舒窈瞧出来了,别看贺知煜冷心冷面的,但不知是为了侯府清誉还是旁的什么,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似乎知情但还是没有捅破。
  那姑母呢?姑母该是蒙在鼓里的。
  姑母向来严格,想必得知此事,虽没什么实证,可也定要细察一番,给那孟云芍添添堵。她想起昨晚的事情,心里就越发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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