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永安侯听她说完,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下:“那便用第一个吧,听着简单些。我会找人勘察好路线和山崖边让你换车的位置。到时,你就从车上下来,乘另一辆车走,我会提前给你一切通行需要的文书,保你畅行无忧。”
  他顿了顿,又道:“就在这几天办吧。得赶在知煜回来之前把一切处理妥当。到时你永不在汴京出现,我亦会告之他,你因意外而死。”
  孟云芍笑意泠然,但似乎又有些伤感:“再过三日,便是上巳节。我以前每年都是在那一天去红隐寺。上巳,是女儿节。就在那一天吧,让我干干净净的,如暮春的花一般离开。”
  永安侯心道真是个妇道人家,都要死遁了,讲究这些无用的东西作何?
  不过想想她刚才非要一张和离书的样子,他也懒得费什么口舌,且这日子听起来也是合适,道:“就这么定。”
  孟云芍又确认道:“那我要的东西呢?侯爷何时能给?”
  永安侯:“你放心,我贺逍允诺你的东西,绝不会反悔。两日后,我会差人给你送过去。”
  ……
  三日后,上巳节。
  春花烂漫,已至荼蘼。
  一大早,许久未见的贺清娩来了侯府,说是女儿节想母亲了,回来看看,瞧着倒像是比之前多了些笑容。
  孟云芍陪着贺清娩,同侯夫人聊了不多时。
  侯夫人见贺清娩已然想开,试探着劝解道:“清娩啊,既是和好了,还是同曹家好好过。你该是正经考虑养养身子,早日生个嫡子才是正道。”
  贺清娩笑了笑:“母亲放心,一直都在准备。也不知为何,一直都还没有,大夫看过了,也说是没什么事情,静候佳音就是。”
  侯夫人关切道:“上次同我看病的一个女医医术很是不错,回头也寻过来,悄悄给你瞧瞧。”
  贺清娩温柔点了点头,又道:“母亲,看过了你和云芍我便回去了。出了之前的事情,我也不便一直在外久待。”
  侯夫人点点头,拉着贺清娩的手,有些不舍。
  坐在一旁的孟云芍忽然道:“我陪大姐一起出去吧,正巧也要出门。”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分别上了两辆马车。
  一辆去往了红隐寺,一辆去往了反方向的曹家。
  去往红隐寺的那辆,路程遥远,车跑得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山涧之中。
  去往曹家的那辆,快到曹家的时候,却忽然转了方向,悄悄奔着出城的方向去了。
  刚刚出了城,却忽然又换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看着更像是皇家的制式,在晌午温煦的阳光下,安静地奔驰在原野之上。
  红隐寺的车,堪堪便跑到了山崖附近,距离和永安侯约定坠崖之处已不远,却忽然停了下来。
  永安侯埋下的人手远远看见,有些疑惑。
  “怎么不走了?这还没到约定的地方啊。”一个围着头巾,普通农民打扮,实际却是这帮人首领的人道。
  “头儿,没事儿,这里荒无人烟,咱们再等等。若是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们还不过来,咱们人多势众,就冲过去夺了车,再把那小娘们推下山崖就是。”一个亦是低调打扮的小伙道。
  那首领点点头:“侯爷吩咐我们今日必得让那女子摔落山崖,粉身碎骨而死,咱们得办得漂亮。”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许多女子成群结队,打扮鲜艳,发上簪花,盈盈笑语朝这边走过来。
  原来,上巳节汴京城常有许多女子由城中结队,等到吉时,再一起出发到红隐寺祈福的习惯。永安侯心中看不起后宅女子,从未在意过这些事情。去勘察的人也只道这里平日无人,没发现异常。
  只见人越来越多,那辆车转眼便被人群淹没。
  待人流走过,那首领再一看傻了眼:哪里还有那车的影子?
  ……
  永安侯这边,却是于前日接到了照王的邀约,说要在今日一同出城狩猎。
  他本有些犹豫,想着亲眼看着孟云芍的事情彻底办妥,再谈其他。
  可是看照王信中暗示,狩猎不过是个由头,其实是想寻个无人之处再聊聊两方的婚事。还叮嘱说事有机密,让永安侯勿带随从。
  永安侯想着照王最近态度又变得模糊,不想错过机会,还是去了。
  照王这边,亦觉得奇怪。
  贺知煜上次明确拒绝了他,他心下不爽。便是自己再想结亲,也不能这般掉价,人家都拒绝了还要一直凑上去。
  但是他妹妹却不知为何转了性子,表现出对贺知煜极大的兴趣。看贺知煜不同意,就催他再同永安侯找个私密地方好好说说。
  照王想,若是真成了这婚事,强强联合,于他登上皇位确实有利,想了想同意了。
  可临到出门,妹妹却忽然呕吐不止,像是中毒的样子。
  照王看她情况严重,不敢怠慢,只能先在宫中陪妹妹。本想差人先去告之永安侯,可妹妹又拦住他说,只消陪自己半个时辰就好,一会儿哥哥再去就是。
  照王想到之前贺知煜的态度,心中也不爽利。想着不如就让永安侯等等,也灭灭贺家的气焰。
  永安侯到了城外约定之地,却久久不见照王,心下有些焦躁。联想到照王的忽冷忽热,更是有些忐忑。
  他反复踱步,朝远处望去。
  就在此时,一辆宫中制式的马车朝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永
  安侯心中一喜,看那驾车人停了下来,知道是照王的车来了,赶忙迎上去。
  他刚走到车边,那车忽然掀了帘子,电光火石间,一道银针“嗖”地一声飞出,扎到了永安侯的眉心。
  是碧彤针。
  永安侯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忽然感觉自己浑身酸软,虽头脑清醒,却已然管不住自己的身子,摔在了地上。
  他看见一个人盈盈从马车中走出,把头上宽深阔大的沉黑帽子摘掉。
  是孟云芍。
  ……
  红螺寺的马车又在山涧间驰骋了很久,才停了下来。
  驾车之人走到后边,对着车中的人说:“小姐,我们现在直接回曹家吗?”
  “我先下车转转吧。”说完这话,从车中走出一个人,是贺清娩。
  她下了车,看着四下寂静无人,远山清淡如墨,淡粉晚樱开遍。山涧寒凉,才得以存留花朵至今,城中的花却已是绿肥红瘦。
  她想起早在孟云芍知她和离不掉的时候,就暗暗找过自己,告诉她,如若想要离开,云芍可以帮她。
  贺清娩觉得自己身上背负良多,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独自生存,选择了拒绝,但仍是感念她的善意。
  再后来,倒是孟云芍自己想要走了。
  她希望她成功,希望她飞出这笼中,可以自在如风。
  因为,那也是另一个自己。
  自己暂时做不到的,就让她替代吧。
  哪怕孟云芍对她说,她可能会伤了自己的父亲。
  贺清娩想起成婚前,她就早听过曹霖的传言,父亲却仍是要与之结亲。她亦想起上次曹霖的事情后,她为了和离彻夜跪在父亲的书房里,父亲那冷漠的身影。
  她听见自己对孟云芍说:“若是他确是做下了那些事,也合该付出些代价。”
  就像曹霖一样,她也必不会给他生什么孩子,也会让他付出些代价。
  ……
  孟云芍这边,贺逍知道自己着了孟云芍的道,有些惊恐:“你想做什么?”
  孟云芍笑了笑:“侯爷问我做什么?我想做什么,侯爷不如猜一猜?”
  贺逍实在不清楚孟云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此时她难道不应该在红隐寺附近葬身崖底:“你派人跟踪我?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了你!你还要作何?”
  孟云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露出了贝齿:“给了我?侯爷之所以答应的那么痛快,不就是觉得,不管是十万两,还是和离书,你都肯定我根本就带不走吗?侯爷……”
  孟云芍盯着他,眼神像要灼烧:“不就是想让我假死变成真死,一了百了吗?!”
  永安侯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没有说话。
  孟云芍笑道:“当日,我给你出了两个主意。一是跌落山崖假死,二是烈火烧身假死。你嫌第二个麻烦,选了第一个。可第一个法子,有个致命的问题,就是你处理不了尸体。若有执着之人,或是官府,或是世子,或是其他什么人,揪着不放偏要从崖底找到尸身,根本无从解释。长长久久地找不到,必然要起疑。所以,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件事。侯爷办事老练,怎么会想不到此中关窍?定是觉得根本无需在意罢了,因为在你的计划里,没有我可以逃出生天的一步。”
  贺逍见她已然明白,没有否认,冷笑道:“让你走了,终是祸害。活人,哪有死人来得可靠?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有这般本事,能骗得我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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