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贺知煜似从疯狂中有所回转,终于停了手。永安侯已被打得晕了过去。
  萧明征满脸嫌恶地看了一眼满堂物什被打得稀烂的场面,道:“你这烂摊子,可如何收场啊。”
  贺知煜却似浑然无觉,他身上白色的孝服带着斑斑血迹,黑色的浓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覆于苍白的清冷面容上,仿佛神已脱离,对一切已是超然身外。
  萧明征看他这倒霉样子有些来气:“问你呢!”
  贺知煜只淡淡看他一眼,道:“我既然敢做,自然早想好了要承担后果。里面那密室里是他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的证据,你应该很想拿到,既是你来了,也不必我费力送去刑部了。”
  萧明征皱了皱眉:“我想拿到?”
  贺知煜面无表情道:“你让我在朝堂上同永安侯对抗,难道只是为了顺利借西南之兵吗?不就是想让我们切割得清楚些,待到我征北之时,再来细查他之过失,先借征北削弱其兵权,再拿住其要害,缓缓图之,最后一举击溃。如今我来检举,你却也直接省去这些麻烦了,算是一步到位。”
  萧明征无语:“你可真是又知道了。”
  贺知煜面上却平湖无漪:“我又不是真傻,不信你们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萧明征一时无言。
  良久,他道:“是!我是这么想的,但那是因为你那爹越发过分!我心里也是顾着你的,不然让你们切割做什么,别说得好像我就只在利用你一样,给我妄添罪名!”
  萧明征把自己说生气了,起身发力踹了一脚椅子,那椅子虽沉重不堪,却一下被他踹了个底朝天。
  踹完他又道:“不行,这事儿得把你摘干净,你为他背上这罪名才是太过迂腐,不值啊。就说,就说……要不说是我到了侯府上,永安侯不忿于从西南征兵之策,袭击于……朕。”
  贺知煜瞥了他一眼道:“他做的,你不要放过。但你身为人君,也不要随意捏造罪名!”
  萧明征瞪着他道:“怎么着?觉得袭击……朕罪不容诛?你才知道?!”
  他想了想又道:“那就是着火,你们家着火了,火势甚大,烧出了这密室,有府中奴仆发现,不欲藏匿永安侯的罪行,故而上报。”
  贺知煜这次没有反对,起身道:“好。”他拿起永安侯的折虎鞭,将其双手缠绕几圈捆缚。
  萧明征看他冷如刀锋的面容,仿若透着阴寒杀气,心中一凛:“贺知煜,你是个狠人。”
  贺逍在此时幽幽转醒。
  他发现自己已然动弹不得,又见萧明征竟也站在贺知煜的身侧,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冷笑道:“贺知煜,你便是再疯,那孟氏不是也回不来了么?其实你谁都不该怪,你就该怪你自己!若不是你自己对她一副冷淡无谓的样子,我怎会下手害她?你说你多么在意她,恐怕连那孟氏自己也不知道!你知道她拿着和离书来找我的时候哭得多伤心么,你知道她被火烧死的时候有多痛苦么?你……”
  “够了!”萧明征大喝一声:“别再说了。”
  贺逍冷笑一声,又道:“贺知煜,你该日日自责才对。”
  萧明征无语道:“你还真是嘴毒啊!闭嘴吧!”说着他拿出个帕子,塞住了永安侯的口。
  贺知煜却凄然一笑:“本该如此。”
  萧明征看贺知煜的样子,劝解道:“故意激你呢,理他作甚!”
  他去密室里翻了翻永安侯那些密证,粗粗一看,确有不少要紧证物,仅那叠子信就够治他流放了,更别说其余未细察之物。
  萧明征又朝外喊道:“常公公进来!”
  常公公常伴皇上身侧,是个懂得如何行事的。他早知定有大事发生,在外面同几个亲信战战兢兢候着。
  他进来看见永安侯倒在地上,狼狈不堪,虽早做了心理准备,但见他如此模样,仍是有些心惊。
  常公公对萧明征道:“皇上,这……如何处理?”
  萧明征思忖了片刻,道:“把他给朕用麻袋包起来,嘴堵严实了,叫人看不出是谁,一会儿派暗卫悄悄送进天牢去,必不能让任何无干的人知晓。待到过几日一切筹备好了,举证之人安排妥贴,再做个样子来侯府抓人吧。届时,再把他放出来走上一圈,等知煜离开汴京再做。”
  他又皱着眉头对贺知煜道:“这火到了晚间再燃吧,你自己安排。我先离开了,别显得太过吊诡了。”
  贺知煜却喊住了他:“喂。”
  萧明征没好气道:“怎么?”
  贺知煜淡淡道:“永安侯倒了,贺家一脉却多有贤良之辈,断不可被此事波及。只是这朝堂之上,多有拜高踩低拉帮结派之人,恐怕终会有些影响。”
  萧明征明知故问道:“所以呢?”
  贺知煜看着他,冷冷道:“他倒了,你给我封侯,两厢抵过。这件事,便只是他一己之过,不会波及众人。我虽不做什么,但名头在此,仍是可以对贺氏一族有所荫庇,断不会让旁人欺侮了去。”
  萧明征看着他,一副恨恨之色:“你想得可真好啊贺知煜。”
  他拒绝道:“不行!你尚还年轻是一回事,但前脚削了永安侯的爵位,后脚我就要给你封爵,那得必是有十足令人信服的理由,至少得超过永安侯过往功绩,你过往军功也只与他相平。你想荫庇贺氏我自然能理解,但你也得为我想想!”
  贺知煜目光灼灼:“我知道。但若是加上此次征北之功呢?”
  萧明征咬牙切齿道:“那你得先赢了再说。”
  贺知煜冷嗤一声:“原来你心中想的是奔着输去的?我可没有这般无用。”
  萧明征恨恨道:“好!那就如此,我就先下了这军令,若此次征北之战可胜,我就封你为镇北侯!”
  萧明征看着他冷淡神色,又道:“可是贺知煜啊,我怎么看你这么不爽呢,你上次打了我,如今我还得帮你收拾这烂摊子!”
  贺知煜:“我又没求着你!我既然做了,就不怕背上骂名。你自己非要多此一举。”
  萧明征自嘲地笑了一声,似是无法与之沟通,一副无处撒气的样子。
  贺知煜淡淡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过,早晚有人会来替你收拾我的,你也不必急。”
  萧明征有些不解:“啊?谁能打得过你?”
  贺知煜低下了头:“你若是心中实在不忿,就同江大人说,让他来打我的时候,帮你多出上几拳,我不会还手的。”
  萧明征皱了皱眉,不知这之间有何联系:“江大人?时洲吗?”
  贺知煜点了点头:“嗯。不过这几日好像未见江大人上朝?今日也没在。”
  萧明征道:“哦,那大盛的人终于是走了,江大人自请陪同送往大盛了。”
  贺知煜叹了口气,道:“许是心绪不佳想换些环境吧。我却等不了他了,再过两日便要出征了。”
  萧明征狐疑道:“他有何心绪不佳的,我瞧着他自请去大盛的时候很是积极呢,都说了不必劳动他前往,有些低阶官员陪同也就罢了,毕竟只是护送回去不是正式出使,意思点到也就行了。他还同我讲了一通什么邦交礼仪不可废之类的话。我懒得多说,便允了,瞧着他还挺高兴的呢。”
  贺知煜不信:“定是你眼瞎!”
  萧明征嗤了一声,没再争辩。
  贺知煜又道:“我……还有一事。”
  萧明
  征撇嘴道:“从前什么都藏在心里,如今事可真多。”
  贺知煜没理他态度不佳,自顾自说道:“永安侯……虽自行承认是他害了我夫人,但个中细节我尚未能全然查得明白,只查清了他于山路上布了人要推我夫人下山。我马上要去北境了,你能不能……帮我查个清楚,这背后到底还有些什么猫腻,我需得明白。”
  萧明征本欲在言语上再占些上风,可听到是他夫人的事情,也没再说什么,便应下了。
  ……
  夜已深了,天干物燥,四下寂静无人,一场烈火在慕风堂烧起,烈烈不休。
  本该有人值夜的侯府,这夜却因放了暑日的特假,那火烧了许久,似都无人觉察。
  贺知煜站在慕风堂不远处树丛中静静观看,碧叶掩映下,与夜色融为一体。
  侯夫人岳氏却走到了他的旁边。
  他侧脸看过,又转回头继续看向火光,道:“母亲。”
  侯夫人叹道:“大火可真是掩盖一切真相的好东西。”
  贺知煜微叹了口气,道:“母亲,你知道了。”
  侯夫人勾了勾嘴角,有些刻薄的容颜上染上了些火光之色:“我掌家多年,这府中出了如此大事,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贺知煜问:“母亲怪我吗?”
  侯夫人轻嗤一声:“该来的总会来的。”
  贺知煜面上神色有了些波动,他停了停,看向侯夫人:“该来的总会来。那母亲,用那冰蟾玉镯害我夫人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被我发现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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