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萧明征有些没想到竟是这个赏赐,他思忖了片刻道:“如今太平和乐,倒是也未尝不可。最重要的是,这几年,你挖掘培养了几十个良将,朝中可用之人充裕。不过你还真是让朕有些没想到,倒真是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不怕自己大权旁落啊。”
  贺知煜却不甚在意:“所求不同而已。若人人都只认臣为唯一的大将,或让国之倚仗只在单单那么几个人上,那才是臣之失职。”
  萧明征笑了:“不过,贺知煜,你真是变了。若是从前的你,还真提不出主动休沐这种事情,竟还要休这么久。如此多时间,想去做什么?朕都有些羡慕了。可恨朕却是孤家寡人,没个休息时候!”
  贺知煜一双星眸看向萧明征,认真道:“以前,臣心中总想着所谓‘正事’,像是上了发条一般,永远停不下来。每次一停下来心中就罪孽万分,总觉全是荒废生命,有负母亲教导。如今,臣觉得也许自己这日子里不该只有正事,也该有些,闲散无用的时刻,做些无关名利的事情。”
  萧明征笑道:“行吧,朕是越发听不懂你的话了。一个两个都来找朕要休沐,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可朕看你们确实也是辛苦操劳,不忍拒绝。”
  贺知煜好奇道:“谁还找你要休沐啊?”
  萧明征:“江卿!前几年颁布了一版科举新政,但因是初订,有些政策一以概之了,对多地考察不足。当时着急推行,也实属无奈。另有一些当时尝试之举,也是想放到实战上,看看通与不通,如今也见些分晓了。今年便差江卿牵头,重新征订了一版,他为此事忙碌了数月,也是无一日休沐,前两日才从地方上做了最后的考察回来,这终是定了最后的策案。之前他便同朕说,不要奖赏,要朕放他一月休沐就是。”
  常公公提醒道:“皇上,快到了申时了,是否要去勤政殿见内阁的一众大臣,之前已约了此时呈报科举策案。”
  萧明征自嘲地笑了笑:“你看,说着这便来了。这策案其实已经定了,今日不过重新细调送呈终版。朕估计他一会儿又要提这休沐的事情。朕便大方一次,都允了你们便是。”
  贺知煜见皇上后边还有事,道:“那臣先告辞了。”说完一礼,转身要走。
  萧明征忽然又喊道:“贺知煜……”
  贺知煜又转过身来,疑惑道:“皇上还有何事?”
  萧明征犹豫道:“算了,你先回吧,此事改日再说。”
  自从贺知煜去征北,他受贺知煜之托,细察了孟云芍于红隐寺中遭遇火灾之事。查来查去发现最后竟是一场乌龙。
  萧明征心下狂喜,以为孟氏没有死,又继续查办此事。结果却又查到孟氏于江南被永安侯手下之人杀害,连尸首都秘密运回了京城。
  萧明征心中一片凄然,他想着左右人都是死了,何必再与贺知煜说这么多,反而摇动军心,便去信同他说,孟氏之死确是永安侯派人所做,相关人等也已伏法。
  此事本已了结,但因真真假假吊诡异常,当时相关人被判,用的由头也都是永安侯的办事党羽,没有细到孟氏之事。
  可这几年过去了,忽然有一日,一个当年的党羽,终是受不了狱中寂寞困苦,搜罗着自己所知之事想要立功,胡乱一通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中有一事提到说当年孟氏的尸体颇有疑点,陈杰按着没让细查。有几个同党再去查究,也说了同样的话。
  经办之人心知皇上一直对此事看重,便赶紧上报了。
  但可惜那带头的陈杰,因帮永安侯做过的错事太多,同判流放,于发配的路上不知被哪个仇家寻到给杀了,也再没有可追查之处。
  萧明征犯了愁。难道那孟氏逃脱了,可茫茫人海,又去往何方了呢?还是说这人立功心切,全然都是编造?
  他倒是真心希望孟氏能活过来,还应了贺知煜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若是她活过来,他们的关系就能恢复如初,多少弥补些那道看不见的裂痕。
  他有些想告诉贺知煜。但又怕让人空欢喜一场,岂不是二次伤害。
  犹豫了一番,决定还是有些眉目再说。
  ……
  江时洲和内阁几人给皇上送呈了最终的科举策案之后,便从宫中出来了。
  他忙碌数月才得了此案,此时交定,心中畅快。再加之皇上允准了他一月休沐之请,心中很是愉悦。
  江时洲素来人缘不错,内阁两个同僚齐大人、方大人与他同行。
  齐大人看他笑意挂在脸上,道:“江大人今日心情好像不错啊。”
  江时洲春风一笑:“操劳了如此久的事情终于了结了,我还得了如此长时间的休沐,换作是谁能不高兴呢?”
  几人关系不错,齐大人也不拘着,调侃道:“江大人可真是急呀,我都看见你把通关文牒都带在身上了。这是赶着给皇上送呈完方案,马上便要去办通关手续啊。”
  江时洲笑了笑:“时间有限嘛。”
  齐大人又问:“江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呀?”
  在一旁刚没说话的方大人道:“那还用问?去各国所办文牒不同,你看这文牒的颜色,便知江大人是要去大盛。”
  那齐大人是个性子跳脱的,猜测道:“哈哈,江大人一直未婚,如此一脸春风,不会竟是去大盛见心上人的吧?”
  江时洲笑了笑,仿佛默认,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又似想转移个话题,道:“别光说我呀,最近朝中有何新鲜事嘛?我最近一直在各地考察,来回奔波,纵是回京也是忙忙碌碌,皇上连上朝都给我免了。我都快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齐大人:“要说这最大的事,肯定是贺大人征北回来了,被封了镇北侯。”
  江时洲:“这我倒是有所耳闻。”
  齐大人面上表情一变,又道:“不过这贺大人……”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江时洲:“人却是越发清冷疏离,他以前说要给夫人守孝,无奈北境兵起,只能领兵出战。听说在战场上,他铠甲之内都要着孝服,他那头上再把那白孝布条一戴,再配上他那冷淡神色,我的天呐,金军怎能不怕呀,还当是要给自己送葬呢!”
  江时洲从贺知煜回来还没见过他,也没听过这事:“哈?竟如此夸张,当真吗?”
  齐大人又道:“当真啊!你是没看见他那副势必要把这鳏夫做到底的样子,纵是现在他封了侯,重兵在手,于朝堂举足轻重,可谁又敢同他说亲啊?”
  江时洲觉得这话有些过了,提醒道:“哎哎,齐大人,咱们也不能如此背后议论……”
  贺知煜听皇上说召见了江时洲,自从夫人去世后,他也再没见过江时洲,心里总暗暗觉得似乎缺些交待。于是便等在宫门外,想喊住江时洲说些话。
  没成想听见了内阁几人的私隐之语,本来也没什么话,结果贺知煜听了半天都说到了自己,觉得还是打断为好,不然更显得像是在偷听。
  贺知煜叫住了他:“江大人。”
  江时洲扭头,发现竟是贺知煜:“贺大人。”
  贺知煜听见了刚才他们的对话,问道:“江大人这是,要出去游玩吗?”
  江时洲忽觉有些心虚,又觉自己无甚可隐瞒,道:“正是。”
  贺知煜不可避免地于心中加深了对于夫人的想念,心中有些黯然:“江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江时洲听他这话配上他那冷淡黯然的表情实在有些不爽,几年前的见面必是针锋相对让他本能说道:“我要休沐啦,自然心情不错。碍着贺大人什么了吗?”
  贺知煜垂下了眼睛,遮住了眼中神色,道:“我只是……做不到像江大人一般释然而已。”
  他说完又道:“算了,看起来我这声抱歉也是有些多余了,祝江大人出行顺利。”
  江时洲没想到他竟然说了这么一通话。
  他心中有些不忍,情不自禁喊住了贺知煜:“喂,贺知煜!”
  贺知煜停下了要走远的脚步。
  江时洲劝解道:“你……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啊,这都多久了,往前看吧。”
  贺知煜笑了笑:“无妨,谢江大人提醒,但这事由不得自己。”说完他便走了。
  齐大人看着江时洲面上的笑意似乎消失了不少,问道:“怎么江大人看着不如刚才开心了?我这背后刚才说贺大人的话,也不知有没有被他听了去。该死!以后得管管我这张嘴。”
  “没什么。”江时洲如此说着,却没怎么笑,又道:“这人怎么几年过去了还这样,搞的我也有些心中不忍了。”
  齐大人一下又来了劲,忘记了刚刚自己的承诺:“你说贺大人啊,我跟你说,我还听到一个极隐秘之事,说之前永安侯倒下,其实也是因为他,不是因为皇上。”
  江时洲惊奇道:“什么?”
  齐大人道:“哎,那阵子你出使大盛去了,估计是不知道。等你回来,人人都盯着永安侯的罪责,谁还在意他是被谁举报的呀?我同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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