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给你东西。”他轻声道:“你的木盒。”
  李笙笙转过了头,才发觉贺知煜怀中抱着个盒子,正是自己的黄木雕花盒子。她有些奇怪,不是好生在屋子里放着,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中?又细细看了看。
  那盒子和她屋里那个一模一样,但看起来,仿佛更加旧些。
  李笙笙瞬间恍然大悟。
  这是她留在永安侯府中的盒子,里面全都是当年于她要紧之物。
  她走上前去,没有从他手中接过来,却直接打开了。
  里面安静躺着一串极好极贵重的南洲珠串。每一颗,都比她从前从柴老板处得来的珠子要更好。颗颗光华璀璨,几无瑕疵,那是他曾经送她的东西。
  她拿了起来。
  凑着清冷月色与庭院灯光,她细细端详着,这个自己曾只带过一次的珠串。又细细数着,上面到底有多少颗珠子。
  李笙笙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为何要在盛京做这南洲珠子的生意。
  她有些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那东西如此之美,却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的东西吧。
  四十二颗。仍是不够。
  但再想办法拿其他的凑一凑,再从同行和柴老板那些次等货色里矮子里拔将军地挑一挑,再和沈工师好好看看能从哪里取巧遮掩,总该能够的吧。
  贺知煜见她打开盒子便拿起自己送的珠串仔仔细细地端详,似是要看清楚每一颗珠子是何模样,心中漾起些不可名状的喜悦。
  他心道夫人总是嘴上那般无情,心中还不是仍是惦念着自己于除夕夜送她的东西,要如此这般难舍难分地看个不停?
  李笙笙察觉自己心中是有些难舍。毕竟这珠子这样好,这珠子没有错。她只是很喜欢这串珠子,虽然未曾有什么戴的机会。
  她抬头看了一眼贺知煜,又低头看了看那珠串。
  她看着贺知煜嘴角漾起的笑容,想起了白天阿染的话。
  李笙笙于心中叹了口气,手上一使劲,珠串断了。
  浑圆华光的珠子一颗颗落在她手里,晶莹润色,光彩夺目。
  她听见贺知煜努力抑制着怒意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便厌我至此吗?”
  第66章 追妻 欠夫君的没事。
  李笙笙自己抻断了那珠串, 心中却似被细密的小针扎了一下,痛了一下。
  她有些后悔, 心道我同个珠串叫什么劲?合不合适的,也该先让沈工师看过确认了再说,不该如此仓促便弄坏了。
  也许本该就是如此吧,不然怎会如此之巧,早没有晚没有,偏今日让她重见了这珠串。
  如此名贵美丽的稀罕尤物,从前名义上属于自己, 实际却是戴不出去;如今拆坏了,未来更不会属于自己。
  李笙笙有些气闷。
  她抬起头,对上贺知煜一双隐忍着怒意和戚戚哀哀的眼睛。
  最讨厌这双眼睛, 明灯一样晃的人难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却这样一副仿佛是她对不起他的样子。
  她看他如此模样,又听见他含着质问的语气, 心中那被针刺破见了血珠的隐痛, 以及对于对方这些日子以来那些不切实际胡话的抗拒, 再加上奔波整日无果的疲劳,以及仍是没有完全解决问题的烦躁, 全都混杂在一起,化成了锋利的言语, 脱口而出。
  “是。”李笙笙冷冷地说:“我就是厌你。贺知煜, 我对你客气也客气过了, 解释也解释过了,拒绝也拒绝过了,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我。你怪谁呢?”
  她仍是觉得不解气:“我厌你,连你的东西一起不喜欢, 所以要把这珠串一起拆了!你若舍不得,就拿走,全当没给过我!”
  贺知煜顿了片刻,眸中的怒意散了,反流露出伤心:“上次说,从没有心悦过。如今才过了几天,又变成厌憎了?”
  李笙笙心道我可是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李笙笙,我三年前心里想着你都能跑掉,如今骂你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她无情道:“对。”甚至有所补充:“不仅厌憎,还怨恨。”
  说出这些也算不得什么,她一贯直白清楚,早说早对两个人都好罢了。她已被他逼近得无法再体面再见,
  那么互相恨着永不再见也许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贺知煜不再言语,似在默默消化那些宛如刀刃的寒言恶语。
  他似乎很是神伤气郁,却又不忍对李笙笙发脾气。过了良久,忽然道:“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刚看你进门时脸色便不好。”
  李笙笙被他说破了心思,气势顿时减了几分,但不想承认自己在乱发脾气,仍是逞强道:“没有。”
  贺知煜又沉默了半晌,轻声道:“从前便是总不知你在想什么,平日相互言语太少了……今日遇见什么事了,你同我说说。”
  李笙笙看他诚挚的眼神,有一瞬间想把自己的困境说出来,哪怕说出来有个人听听也好。
  但她不愿让贺知煜搅进自己平静的生活里,不过是早晚要离开的局外人,她有些黯然:“为什么要同你说?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圆圆的杏眼看着他,又故意道:“我跟江宛就什么都不必说,他全都知道。”
  贺知煜自从上次被李笙笙言语刺激到,实在是不想再从她口中听见这个名字:“提他做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总是温柔可人、笑颜如花的夫人到底去了哪里,很是伤心:“怎么从前那么温柔,如今说话却总戳人心窝呢?”
  李笙笙沉默了片刻,自嘲笑了一声:“你便是知道了,从前我都是装的,从来没有真的性子温柔过!谁能对着些压制着自己甚至伤害自己的人永远捧着笑脸温柔和善?我不过都是为了在你们府中活下去,装的罢了!你想象中那个完美无缺、贤慧可人、柔情似水的孟云芍,根本就不存在!”
  贺知煜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李笙笙又继续口无遮拦道:“我怎么不能提江宛,我从前就是喜欢他!要不是你,我们早成亲了!是你从中作梗,坏人姻缘!”
  李笙笙其实自己是个算得清楚的人,她和江时洲这档子事,她要怪也得主要怪到她继母头上,和贺知煜虽有几分关系,但不该算是主要原因,不过她此刻就是要故意说出些伤人话语。
  “成什么成?”贺知煜上前拉近了她,眸中只剩她的倒影,他语气轻软,柔风一样蹭过她耳畔又钻进耳膜,仿佛求饶:“别再这样说了,再说……真的生气了。”
  李笙笙心道你早该生气,然后愤然离去,再不要相见,可为何仍是这般不肯生气,从前为着些和江宛多说了几句话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挺能折腾么。
  她已把自己能说出的尖锐话语说了个遍,再没有其他了,只能继续简单抗议道:“就说。”
  贺知煜低头看着她,很是发愁,从前不想听她疏离得喊什么世子,只要吻住她不让她出声就好了,如今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低声威胁道:“再说这般无情的话,我……我堵上你的唇。”
  李笙笙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瞧他清冷的容颜上染上了温柔神色,明白了他的疯言疯语所指何意。
  李笙笙心中一阵无语。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怎么每次想要大吵一架,最后都能被他吵出些情意绵绵来,到底谁要同你此般不清不楚的。
  她有些气闷,推了一下贺知煜:“说了多少次别站这么近!”
  她推开了贺知煜,从烦躁的思绪中扯出一线清明,想着自己该让沈工师看看这些珠子是否能用得上。她焦急了一日,总是寻到些解法,此时有些等不了,想快些知道答案。
  李笙笙对贺知煜道:“这盒子你先拿回去吧,我要出去一趟,明日再给我吧。”
  贺知煜看着天已黑透,惊奇道:“如此晚了,还要出去?”
  李笙笙点点头:“嗯。”
  贺知煜没再问她到底有何事情,道:“是不是着急?我骑马带你去吧,能快些。”
  李笙笙拒绝道:“我自己会骑。”
  贺知煜看着她道:“我是你的护院,你花钱请来的。再者说,这可是晚上,前些天还出了那样的事情,多有不安全。”
  李笙笙知他说的也是实情,沉默思忖了片刻,终是答允了。
  她有些神思不属,自知自己骑马的技艺是来盛京后才学的,也就平平。如此晚上,也担心路上别再遇到什么事情,反耽搁了正事。
  两个人在灯火通明的盛京街道上纵马疾驰。因快到中秋灯节,整个盛京华灯溢彩,李笙笙对道路早已熟稔于心,挑了人少又明亮的大道,一路畅通无阻。
  贺知煜还从未带她骑过马。
  他纵缰绳的手极稳,只是那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上不知何时添了几道纤长清浅的疤痕。李笙笙多日前便看见了,只是一直没有什么由头问,也并不关心。
  夜风擦着她的耳畔呼啸而过撩起长发,幽兰松柏若有似无的香气将她围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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