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吴寒衣在制衣行当做久了,颇有些生意上的手段。他自己做首饰头面几年都未做出大的规模,反倒是靠着抄些李记的样物才有了些微起色。
  既然李记做得出色,那他又何必全都自己从头来过?商者之道,本该是有所取巧。不若循着李记的步子选上皇商,再想法子挖了他们最要紧的人,才是捷径。
  于是吴寒衣费了大力从李记挖了人,又安插了眼线,通过了皇商的初选,可这复选之时却出了岔子,李笙笙一跃成为了盛京的名人,李记的生意也是愈加红火。
  与此同时,阿染那边给了他个初稿之后,答应给他的细稿也开始不断拖延,反倒是七七八八从他这边套了不少内幕消息出去。
  他本也不是完全信任阿染,在同李记实力相当的另一铺子也同样安插了人,可拿了两家的初稿一对比,还是李记的要强上不少。
  吴寒衣有些泄气,觉得此次天时地利人和皆无,本想着偷了李记的细稿之后再通过阿染或其他人使些绊子让李记参与不得的计划,在李记受人瞩目之时,有些太过明目张胆不好实施了。
  他一时想要放弃同李记竞争了,却也因为已是投入很多,很是不舍。
  没想到就在此时,宁王却暗示他同李记竞争到底,并表示自己亦会于复选上暗中支持。
  “女子本如花,可折之点缀厅堂。可这李记便犹如直接开到了厅堂中间,美则美矣,却太碍眼。也不是说便要除去了,只是该有更适合皇庭的人把这花放在该放的地方,然后取而代之,而非任它肆意乱开。”
  宁王如是说。
  吴寒衣豁然开朗。
  他又开始思忖如何能让李记放弃复选之事,有了宁王给他撑腰,他该是能做得更大胆直接一些,而非顾东顾西。
  还费力想什么计策?
  干脆直接找些山匪,把李记最要紧的样稿样物,或者是最招牌的沈工师抢过来为他所用便是。就算出了些岔子,那位高权重的宁王也该能为他兜底。
  ……
  颜如朝想要认回李笙笙之心愈加热切,但他连续找了几次李笙笙,都吃了闭门羹。
  李笙笙一则是不想同他关系太近,卷进颜家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二则是她一直在筹备备选之事,着实也是忙碌。
  颜如朝知道女儿是因为她母亲的事情才耿耿于怀,这反而更让他添了几分对于李笙笙所谓“与自己相同风骨”的认可。
  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个李笙笙难以拒绝的理由,着人给她送了信喊她去赴宴。
  李笙笙收到信,打开看了看,本是晴好无云的面上染上些淡烟薄霭的愁绪。
  素月正同李笙笙一起校对账目,因着李笙笙敲了登闻鼓之后声名鹊起,李记的生意最近也好了不少。
  素月见她愣愣看着信,问道:“怎么了?”
  李笙笙:“颜如朝要请我去赴宴。”她抬头看向素月:“他说……说是有我娘重要的遗物要给我。”她疑惑道:“他手中还能有我娘什么重要遗物呢?”
  素月知道她对自己娘亲的事情都很是在意,看她心思游移的样子有些担忧:“若是要去,我陪你去吧。”她道:“你娘亲毕竟和颜先生在一起多年,他真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留着,也是不奇怪的。”
  李笙笙杏眼看向她,点点头:“嗯。既是我娘的东西,我还是得去一趟拿回来。”
  颜如朝所约是个晴朗白日。
  到了日子,李笙笙着人套了车,喊了些护院陪同,和素月一同出发了。她事情繁多,只看见信上写了“雪竹轩”几个字,也没有细看在哪里。
  谁知车却越走越偏,净是走些了无人烟的小道。车夫是李笙笙用了几年的府中老人了,她出言问道:“怎么如此远?这地方究竟在何处?”
  车夫:“那雪竹轩是个有些名气的风雅之地。虽也是在盛京内城之中,地方却是有些偏,但有好大一片竹林,听说不少文人雅士爱去,那里人少。”
  大约颜如朝这样的人,便是喜欢些风雅清净之所,李笙笙也没有在意。
  李笙笙到了那雪竹轩,果真外面是一片密密拔节的竹林,虽是已到冬天,竹林却仍大半是翠绿,清风吹过,沙沙响动,如闻雅音。
  竹林掩映下,有一别致清雅的庭院,上面写着“雪竹轩”几个字。
  颜如朝已在里面等候多时,看到李笙笙带着素月如约而至,朗声笑道:“笙儿,你来了。”
  李笙笙却不想同他太多周旋,开门见山道:“你说有我娘重要的遗物,那是何物?”
  颜如朝却把李笙笙引入雅阁,唤了侍候之人上菜,他笑道:“先用饭。”
  李笙笙蹙了蹙眉,只好入座。她看精致菜品流水一样上来,做成樱桃状的扎实乳酪,切成千丝如菊的豆花,火候正好的脆薄乳鸽,添了年糕的鲜甜鱼脍,还有些看不出是什么只是精美得犹如她店中首饰的菜品。
  李笙笙却没什么胃口,只挑挑拣拣吃了几样。她想起那日贺知煜来给她送些普普通通的吃食,自己那宛如于庭院中赏初雪的喜悦明亮心情。
  果然还是同谁一起用饭比较重要吧。
  过了一会儿,李笙笙有些等不及,忍不住问道:“遗物在何处?颜先生快些拿出来吧,我事情还多得很,不能一直相陪了。”
  颜如朝看她焦急上了眉头,却笑了,他伸出食指,于太阳穴处指了指自己的头:“在这里。”
  李笙笙:“……”
  她有些无语:“这是何意?难道颜先生是想说,我娘的遗物竟是你吗?”
  颜如朝笑了起来:“女儿此言说得也是不错,但我却也不是诓你来的。我只是想说,这重要的遗物存于我的记忆之中。”
  他看着李笙笙满脸疑惑,唤身边侍从:“来人,取我的琴来。”
  侍从取来了琴和放琴的矮榻,颜如朝坐于前,他道:“此曲,是你母亲所创,名为《初》,是你刚刚出生还未满月之时,你母亲为你所做。”
  说完,颜如朝开始行云流水地弹奏起来。
  那乐曲柔和如风,细腻似玉,确似女子所作。
  有画卷于音符中缓缓展开,是初为人母的李惜音,满眼柔情轻晃着摇篮,哼着古老的歌谣。那曲中满是静水流深的幸福柔情,是喟叹,亦是庆
  幸。仿佛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眼中是娇嫩如花瓣的女儿,身后是深情可倚仗的夫君。
  亦似有遥远的画面从李笙笙记忆的彼端敲起,她恍然想起,在自己小的时候,那跟着阿娘如梦似幻的年岁里,她确是听过这曲子的。虽则年代久远,自己彼时年少,已记不真切全部的曲调。
  在新洲的日子,阿娘教她弹琴,也常常弹给她听。
  儿时的自己,满目天真,还读不懂阿娘彼时弹起时眼中的柔情与遗憾。乐曲仍在,家却已散,而如今,这弹奏的伊人,也早已随风而逝。
  一曲终了,李笙笙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怎么能?怎么能以此曲来迫她来相见?
  一旁的素月见李笙笙脸上已满是泪痕,知她心中难过,默然没有劝解什么,只是轻轻递给她手帕。
  颜如朝却浑然不查李笙笙眼泪中的恨意,以为她只是同自己一般想念李惜音,劝解道:“你也不必难过。其实当年你母亲创作了不少曲子,我都记忆犹新。回头可以全都弹给你听。”
  李笙笙说不出一句话,只用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便在此时,门“哐”得一下被人推开了,黎夫人看见颜如朝和李笙笙正在此处,冷笑道:“怎么,怕防着我,还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来相见?瞧这哭的,可真是父女真情啊!”
  颜如朝皱了皱眉:“你知道便好。你同我闹个不休,我特意选了这远离闹市的清净之地来见笙儿,却不想你仍是寻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黎夫人嫁给颜如朝,经过这么多年的磋磨,她当初的那点少女对于爱的希冀早已灰飞烟灭,只凭着为一双儿女挣个好前程的想法苦苦忍着,一遍遍受着那人的冷落,受着全盛京贵女心中的嘲笑,受着在所有敬仰颜如朝的人的心中当个透明人的痛苦。
  可如今,他竟要连自己儿女的一点权利也要夺去。
  李笙笙不欲与二人纠缠,刚才的眼泪收了个干净,起身冷冷道:“你们的家务事,自己断吧,我先走了。”
  黎夫人怒不可遏,拉住李笙笙厉声道:“你别走!今日便分说个清楚!别以为你心里那点算盘我不知道,什么经商,都是假的!还不是想着回颜家,先抢这嫡长女的位置,再抢着做乐府令!”
  李笙笙心情低落,任由她拉着自己摇晃,没有说话。
  素月皱了皱眉,上前扯开了黎夫人,她本是个安静柔和的性子,却对黎夫人不客气道:“这位夫人,不是所有人都稀罕那些你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的!放开我们娘子!”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女使也对主人家蹬鼻子上脸了?!”黎夫人没想到一个女使还敢上来扯开自己,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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