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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沈岁宁只好作罢,走出病房前,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病床上的林妈妈脸色有些憔悴,一旁的林桑紧紧攥着她的手。
  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顾衍还没到,沈岁宁干脆在花坛边等他。
  思绪飘忽着,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妈妈的情形,她满脸笑意地和她说着自己的女儿也不爱吃葱花,还叮嘱她什么都吃营养才比较均衡。
  那时候,她还在心底偷偷羡慕着她的女儿,觉得她有这么个妈妈真幸福。谁知天意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会受此磨难。
  好在,最后的结果不算太糟糕,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衍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蹲在花坛边,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枯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画的沈岁宁。
  她身上穿着两人上次逛街时他买的牛角扣大衣,衣摆下是被白色小腿袜紧裹的纤细小腿,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身后,被风吹得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他的心头生出一股很微妙的感觉,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只是忽然有种想要抱抱她的冲动……
  刚走到她身前,她便抬起头来,看见是他后很快又低下头去了。
  今夜的月色很亮,她身后还有医院大厅的灯光,只短短的一瞬,足以让他看清她眼中的晶莹。
  顾衍攥住沈岁宁的胳膊,将人拉起身来,弯下腰,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手术不成功?”
  沈岁宁看着他,张唇:「成功」
  他的眉心一蹙,伸指,隔着虚空点了点她的眼睛:“那这是怎么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她觉得眼睛更热了。从来都是如此,人在真正关心自己的人面前总是会格外脆弱。
  有很多的感情在心底冲撞,或许是因为近来发生的这些事,让她忽然想起了大洋彼岸的江愉。
  她垂头沉默的这段时间,顾衍已经从她这神情里猜想到一些东西,试探性地问:“想起你妈妈了?”
  沈岁宁没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兜里掏出手机,和他说: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第一次见到同桌的妈妈是在学校外面的那条小吃街」
  「我去她那里买煎饼果子,她满脸笑意地和我说她女儿也不爱吃葱花」
  「我那时……特别羡慕她的女儿」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她刚到顾家的那日。
  那时候只是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好像还挺脆弱的,那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有分离焦虑症。可后来才知道,她跟她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
  和他说完这些,她的手指顿在屏幕上,好半晌没再继续。想了想,还是继续:
  「你之前没见过我妈妈,她虽然跟徐阿姨关系好,但是她和徐阿姨不一样」
  「她很严肃,很少对我笑,也很少夸我」
  过往她每次考年级第一,江愉也从未夸过她,只有上次……
  「她……」
  沈岁宁还想说,江愉不知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很少陪她一起吃饭,基本都是她一个人在家吃的。
  顾衍忽然出声:“但你还是很爱她,对吗?”
  沈岁宁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头,看着他的眼睛,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想她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像是瞬间找到了突破口,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中溢出。
  顾衍看着面前低下头,无声掉眼泪的沈岁宁,垂在身侧的手伸出,落在她的眼下,被她的泪水熨烫着。心脏像是绞在了一起一样,闷闷地发疼,喉咙也很难受,像是被什么梗住了。
  她不会说话,那些旁人轻而易举便能表达出来的情绪,她只能通过文字向别人诉说。而又因为太过内敛,往往都是将那些感情藏得深之又深,从不表现出来。
  而如今,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和他说她想妈妈了,只是一句想念,便哭成了泪人。上一次也是如此,只是因为一句妈妈的夸奖,便会开心到掉眼泪。
  顾衍体会不到她的这种感情,他跟徐月的关系尚算亲近,徐月从来不吝啬对他的夸奖,哪怕从小到大活在暴力和恐慌中,徐月也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疼爱。
  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而不是成为一个杀人犯蹲在牢里,和徐月对他的教育脱不开干系。
  那么她呢?为何会成为像现在这般小心又谨慎的人……顾衍不敢让自己细想下去。
  人的性格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排除无可更改的基因因素,家庭贡献了莫大的力量。
  掌心下,那块皮肤越来越烫,也越来越湿,他终于无法再忍,松开自己试图擦拭干净她脸颊的手。
  沈岁宁察觉到,懵懵然地抬起眼,刚想自己是不是哭太久了,他不耐烦了。忽然感觉后脑勺被一只手稳稳地扣住,紧接着,脸颊挨上了他的大衣领口……
  她诧异地在他怀中睁大眼,心跳短暂地漏了一拍,随后便是凌乱的失序。
  脸下是他温热的胸膛,距离很近,他的心跳声都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一下又一下,比她的心跳声要重,但没她的那么乱。
  顾衍紧紧地将人扣在身前,有很多汹涌的感情在心间冲撞着,让他想不管不顾地做很多,最后只是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的长发,低声在她耳边安抚着:“好了,不哭了,想她就给她打电话,去找她。”
  “等放寒假?我陪你去,嗯?”
  先前的所有情绪都被这个拥抱打断了,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顾衍的手臂就横在她的腰间,隔着层层的布料都能让人感受到温热,更别提那扣在她后脑勺的掌心了,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灼烧。而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传来的一般,带着空灵的回响。
  沈岁宁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乱,越来越重,重到她害怕会被相贴着的他发现。
  可她无法抗拒,无法抗拒近在咫尺的他的怀抱,无法抗拒这从未有过的亲密。
  她将被压在他身前的手缓缓抽出,又缓缓抬起,绕过他劲瘦的腰,最后缠了上去。试探般,起初只是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见他没有将自己推开,才终于彻彻底底地紧紧缠住。
  在她拥住自己的瞬间,他想到是之前在车里,是她崩溃般地抵上他的肩膀,他出于无奈不得不安慰她。
  而这次,是他主动,是他不受控制,是他先受不了,无法再看她在自己面前这样落泪,是他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
  他知道这样不合适、不对,如此近的距离,早就超出了一个兄长对妹妹安慰的范畴。
  可在这样一个夜晚,在这个每日都会有生离死别发生的地方,他的心脏在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凌乱的呼吸声中抽痛着,眼中再无什么合适不合适,只有她。
  不是徐月口中的妹妹,更不是老太太口中的小哑巴,只是沈岁宁。
  这个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毫不介怀地靠近他,分给他一块小蛋糕,给他留下一把雨伞,遮住本就已经淋成落水狗一样的自己。
  所以,不合适又如何呢,越界又如何呢?
  他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想要的东西即便用尽手段也要得到。
  顾衍终于放弃抵抗,将自己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偏头用唇很轻地碰了下她的发顶,叹息般叫了声她的名字:“宁宁……”
  “不哭了。”
  第49章 劝说
  贺朝近来在班上异常地沉默, 一点儿都没往日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儿,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死气沉沉的。
  大课间的时候, 方靖想拉他一起去小卖部, 他也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最后大概是被闹烦了, 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倒头就趴在桌上了。
  方靖看着萎靡不振的某人, 摇摇头, 暗叹了声没救了,叫上别人一起离开了。
  身旁一空, 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一样,贺朝又抬起头, 前排的沈岁宁低着头, 不知道在看什么。
  两人自国庆放假回来就几乎没再说过话。
  明明就坐在前后桌,扭个头就能进行交流的距离, 可是他不主动找她,她便可以什么都不和他说。哪怕他都要将她后背盯出个洞来了,她也还是对他的异状一无所觉。
  贺朝从一开始的难过、失落, 到最后竟发展成了气闷, 赌气般地开启了单方面的冷战。
  下午放学的时候, 沈岁宁难得没像前几天那样,一下课便迫不及待地往外冲。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而后站起身。
  路过他的座位时,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地撞上, 只一瞬,她便挪开, 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明明是那样简单的一眼,其中不含任何的感情,可贺朝却觉得心头发麻,那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坚持彻底瓦解,急匆匆地勾上自己的书包便跟了上去。
  她今天走得没那么急,他便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她脑后的马尾随着脚步不停晃荡着,那些连日来的气闷慢慢就跟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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