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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与此同时,神策军也发出了声势上不遑多让的檄文,称汝阳侯弑杀父母,图谋大统,大逆不道,神人共殛,迅疾包围了城中汝阳侯一家老小所居住的郡邸。
  长安城中无人预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是因掖庭宫里关押的前朝皇后高氏骤然暴毙,死状凄惨,以黄汝训为首的一众老臣将新仇旧怨统统放在一块儿算,非要接汝阳侯重新登基为帝不可。太极宫原本禁军不多,守卫最森严处乃是刚刚增援了数百神策军的迎仙殿。是以从正午到未时,一路摧枯拉朽而来的黄汝训带兵却在迎仙殿外那方寸之地与禁军鏖战了整一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了汝阳侯。
  汝阳侯庆德披着大氅从迎仙殿走出,看起来却似有些疲惫,他扫了一眼尸骸遍布的白玉阶,压低了声音微微发狠地问:勤政殿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自清晨连发数道诏令之后,皇上她便没有什么动静了。黄汝训拱手道,赵光寿带着神策军主力,已被引去了城中郡邸。
  庆德将大氅往后一振,哗啦啦地作响,纵是那一副骨瘦如柴的身板,到底显出了几分天家气势。天边浓云密布,从早上就有闪电落下,却直到此时仍不落雨,只闻滚滚的雷声似嘶吼在众人心上。还有六百多的兵马,却没有一个人做声,只见甲光相映,矛头冷亮地指着苍穹。
  他已经离开那御座近三年了,但他仍旧觉得自己是这天下的主人。
  好。他放松下来舒了口气,和和气气地笑了,那就去见一见孤的小妹妹吧。
  *
  勤政殿下,百余名侍卫排布开来,傅掌秋站在最前,见了汝阳侯,也不跪不迎,只是微微抬起了下巴。
  汝阳侯走到她面前,笑道:还劳这位通传一声,哥哥求见妹妹,臣子求见皇帝,当是理所当然。
  傅掌秋冷漠地道: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兵士们沉沉的脚步声伴着雷声,缓慢如鼓点般在这勤政殿四周散开来。
  此处已被包围了。汝阳侯笑,不过一座宫殿而已,也并非什么金汤城池,难道还能与孤打消耗战么?孤说求见,乃是给她留一个余地,还望她能想清醒些。
  汝阳侯!傅掌秋厉声,当今陛下乃天命所归,你既已禅位,便当归国安享晚年,怎可以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若不是她逼我!汝阳侯却也抬高了声音,眼目中瞪出了血丝,我又何尝到这地步!你让她出来,好生说一说,六年前,父皇是怎么死的!视她为掌上明珠一般疼爱的父皇,是怎么死的!我早知她心如蛇蝎,才会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来,但我没有料到,她连已经沦落在掖庭宫的疯了的老母亲都不放过!
  他那双尖锐的目光忽然盯住了傅掌秋,像是想起了什么,竟至于狞笑起来,啊,是你六年前,是你去接她的?那你也该知道了,她在弑杀了亲生父亲的当晚,是怎样跟男人鬼混在一起他突兀地笑了一声,四个,男人。
  像是与他这句淫猥的话语相呼应,天边骤然落下了一声冷雷。
  傅掌秋容色乍白,长剑唰地刺向汝阳侯那张自大的脸,汝阳侯侧身避过,他身后的黄汝训立刻迎击上来,兵士们也都即刻混战作一团。
  到底她是个文官,这种贴身肉搏中根本占不到好处,黄汝训最终制住了她,长剑搁在她脖颈,脚踩在她膝盖迫得她跪下,转头问汝阳侯:怎么办?
  汝阳侯冷笑看了一眼傅掌秋,后者的眼中像要喷出火来。他对这一名小小女侍郎的愤怒根本不能、也不屑去理解。还能怎么办,杀了。
  *
  杜微生的太阳穴猛然一跳。
  他刚从里头走出来,便听见殿外庆德的猖狂话语,那毋宁说就是专要给她听见的。再望向允元,允元却面无表情。
  其实脑海中是有惊雷,一个接一个地炸开,反而让允元逐渐冰冷下去。紧接着她就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幻觉的雨水,全都瓢泼在她头顶上,让她狼狈地四处张望。没有人,重重帘幕飘飞,像重重的鬼影。
  陛下!是杜微生扶住了她,她却对他冷笑:你都听见了?
  杜微生拧着眉,关切地注视着她,却不回答她的问题。
  拿朕的药来!允元突然大吼。
  杜微生深呼吸一口气,一手抓着她,另一手在今晨太医送来的药箱里翻找半天,找出那只小小的白瓷瓶,倒出来药丸,允元仍旧连水都不喝,就那样囫囵地吞服了,俄而就闭上了眼。
  傅掌秋她喃喃,傅掌秋,是知道那件事的
  仿佛有许多细细小小的蚂蚁从脑仁里钻出来又钻进去,既疼,且痒,且苦不堪言。她不得不紧闭了呼吸,才能让自己的魂魄抽离开这里一小会儿,其实,其实就算是死,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六年前的那一夜,不论她用多少说辞去掩盖的那一夜,鲜血撕裂了华丽的衣裳,也撕裂了所有太平盛世、孝悌忠义的美梦。她永远记得傅掌秋望向她时的泪水。
  自那一夜之后,她便不能生育。
  陛下,陛下!
  却还是杜微生在叫她。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每次,在她每次要放弃自己的时候,他都是那样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非要将她叫回来不可。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是这么肮脏了。
  她睁开眼,杜微生双手握紧了她的肩膀,声音里像张着青筋,陛下,他是有意激怒您,以图速战速决。您别忘了,宫外的人马正在赶来,很快就能将他那几百人包围住!最多,最多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情了。
  他的声音如此地有力。明明就在今日上午,他还装作什么都不懂似的,可正因为他现在像是什么都懂了,却反而让她更加烦躁。
  你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讽刺地道。
  臣能猜到。杜微生却说。
  她猛然抬头,目光像要杀了他一般。
  是直到刚才,听见了汝阳侯的那番话,臣才敢确定。杜微生低着头,静静地道,您曾经说,您不知自己当初是错了在何处。臣却以为,那都不是您的错,陛下。
  是吗?像是那药物让她麻木不仁地开了口,其实,朕根本就不喜欢,也不想要那么多男人。可是从六年前的那一夜之后,朕就不得不那么做不得不那么做,才能让他,对朕放心。
  于是,天下人都知道了,她是个耽于情欲、秽乱宫闱的公主,与女皇帝。
  杜微生,却站了起来,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坚决、甚至是冷硬地重复:那都不是您的错。
  终于落雨了。
  大殿的门哗啦被暴风推开,雨水毫不留情地灌了进来,昭示着冬日的终将来临。有了风雨助威,汝阳侯似再也不耐等候,径自带兵往殿内冲杀过来。
  杜微生道:陛下,去内殿!
  允元犹怔怔在原地。
  杜微生一把拉起她的手,她一惊,不由自主便跟着他奔跑起来。
  是走过无数回的游廊与庭院,可是这一回,是他拉着她。手心连接的地方有粗糙又温暖的茧,令她竟恍惚了一下。
  这个男人,不过是个毫无分量的寒人所以庆德会选中他,允元自己也会选中他,因为他真是太好利用了。可是在这混乱无情的一刻,却竟然是他,让她慢慢地回复了思考。
  是了,她必须振作起来赵光寿从郡邸折回,再加上处理完城外叛军的京兆尹,她无论如何要捱到他们回来,才有谈判的筹码!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花了这么久?!
  他们一路往最深处的寝殿奔去。这勤政殿之大,连前殿处兵刃交加的声响都模糊了,但却让高墙外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入耳中
  同样是风雨和金革之声,夹杂着兵士的怒吼,还有
  过去,都过去包围起来!
  是赵光寿的声音!
  允元突然停下了脚步,倾盆大雨将她全身淋得湿透。杜微生回转身来,允元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难以索解的谜:你是有意引朕到此的么?
  雨水滑过杜微生那轮廓分明的脸庞,臣不敢,臣只是托人传话给赵公公,从后殿包抄,可瓮中捉鳖。但臣也未想到,可以如此顺利。
  允元道:你你不怕汝阳侯对你母亲不利?
  杜微生的眸光黯了一黯,陛下若是胜了,将汝阳侯抄家灭门之际,可否饶过臣母一命?
  <a href="https:///zuozhe/nma.html" title="苏眠说"target="_blank">苏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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