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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知道的,时间很晚了,徐阿姨你也回去休息吧。”
  徐露和他道谢后离开。
  魏栀率先回家了,徐露一推开门便对着屋子里喊:“你这是什么意思?给人家撩脸色了还,你这么不懂事呢!”
  魏栀躲在房间里不出声,下一秒,徐露敲响她的房间门,“你出来。”
  魏栀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徐露已经被气得脸通红了。
  她看着这样的母亲,又说不出什么尖锐的话了,深吸一口气后,她尽量冷静地说:“爸爸不是你用来衬托自己悲惨的工具。他已经死这么多年了,还能被你用来推进江彦周和我之间的进展?”
  “什么叫做工具,我说的哪句是假的?”
  “每一句都是。”魏栀这样说。
  徐露被她激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要是喜欢你爸,为什么还巴巴地来和我生活?!为什么一直要跟着我!”
  魏栀被气得哽咽,“因为你是我妈妈啊!我为什么不能想和你生活,为什么不能和你生活?”
  “那这就是你想要和我生活的态度?”
  “女儿和母亲生活,需要带着什么谦卑的态度吗?我是正在寄人篱下吗?”
  徐露见她说一句顶一句,气得动手推她,“你给我滚出去!”
  魏栀被推得一趔趄,她站稳之后,抓过放在沙发上的包就推门离开了。她走得毫不犹豫,梗着脖子没有回头。
  齐佑树接到魏栀电话的时候正在学校里写报告,他接起电话,“怎么了?”
  魏栀很少给他打电话,上周之后,他们关系有些变味,两人聊天的时间变多,但她最多就是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忙什么、椰子树今天长什么样之类的问题。
  所以在接到她电话的这一刻,齐佑树的心跳了一下。
  “我还要借住一晚。”
  齐佑树反应了一秒,然后忍不住笑,“你真以为我这里是什么酒店?还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脸皮更厚了?”
  魏栀问:“可以吗?”
  “你觉得这合适吗?”齐佑树反问。
  那边安静了一下,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好吧,那我去开酒店吧。”
  这下轮到齐佑树急了,他问:“你在哪里?”
  齐佑树手中报告没写完就盖上了电脑,出办公室的时候恰好碰见教的一个女学生,她递给他一盒瑞士卷,说是多买的,请他吃。
  齐佑树教书的这段时间和学生一直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互相请吃东西再正常不过,于是他接过瑞士卷,笑着说谢谢。要往前走的时候,学生拦住他,俏皮地问他:“那老师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齐佑树停下脚步,笑着问:“接个瑞士卷就要请你吃饭?这买卖有些亏。”
  “老师我听说你上次还专门带那些同学去公司面试,就不能请我吃饭?”
  齐佑树想起她说的那天,“这都被你知道了。”
  学生捂着嘴巴笑,“那老师之后会请我吃饭吗?”
  “会的。”齐佑树摆了摆手上的瑞士卷,“吃人嘴短。”
  这样答应之后,学生才放过齐佑树,而齐佑树满面的笑容在他转身背过学生的时候僵住然后很快消失。他脚步加快,走到地下停车库,经过垃圾桶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手里的瑞士卷丢进去,又想起等会儿要见魏栀,他还是将瑞士卷带在身上。
  魏栀喜欢吃这种东西。
  魏栀给他发的地址在她家附近的便利店。他到便利店的时候,魏栀正一个人坐在便利店靠街边的那一排座位上,便利店的玻璃墙有点脏,隔着玻璃,她的脸有些模糊。
  齐佑树盯着魏栀看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他,只是在低头吃着手里的加热饭团,空洞的眼神落在桌子的某个点上。
  齐佑树推门进去,走到她身边,发现她浑身灰扑扑的,不止是外形,精神也是萎靡的,整个人像是被揉皱了一样。
  他伸手在桌上点了点,魏栀抬头看过来,“你来了?”
  齐佑树问她怎么了。
  “我不想说,我想洗澡,我们回去吧。”魏栀起身。
  “我们回去”这几个字让齐佑树眼皮跳了一下,他看着她疲惫的脸,点头答应,“好。”
  在车上的时候,魏栀很安静,直到快下到齐佑树住所的时候,她才开口:“我和我妈吵架了。”
  齐佑树问:“离家出走?”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齐佑树没再问原因。
  他跟着想起过去自己和家人吵架的那些时刻,然后意外地发现,当他面临和她相同的境遇时,作出的决定也很相似——都是和对方见面。
  仿佛除了和对方见面之外,他们想不到别的能够安慰自己的方式。
  高二那一整年,他一和家人争吵,就会去找魏栀。
  折磨她一般,不管她当时正在做什么,他都要求她立刻停下来手头上的事,和他见面。
  09.你能抱我吗
  09.
  齐佑树想起放在后座的瑞士卷,他递给魏栀,“你吃吗?”
  魏栀接过,吃了两口问:“挺好吃的,哪里买的?”
  齐佑树专心开车,打着方向盘,说:“不知道,学生给的。”
  魏栀问:“男的女的?”像之前他问她第二天的约会对象一样。
  齐佑树瞥她一眼,实话实说:“女的。”
  魏栀笑了一声,干巴巴的,没什么笑意,将整个瑞士卷都吃到肚子里后,她问齐佑树:“你还在用那些伎俩骗小女生?”
  话说得没礼貌了点,齐佑树不爽反问:“说清楚,什么伎俩?”
  魏栀不说话了。她想,好像的确没什么伎俩。高中那时候,齐佑树做的只是在别人面前假装和善,没做任何讨好他人的事,那些被他吸引的人就会前仆后继地靠近他。他的皮囊外形已经足够吃香,只要他装得柔软善良一点,走到哪里都是一块香饽饽。现在看来,他依旧是这样的,靠着伪装在学校里混得不错。
  魏栀安静下来,齐佑树见她这幅狼狈模样,也没想多追问什么,放过她了。
  回到他家里,魏栀已经轻车熟路,一打开门,客厅里的小动物们都抬眼看过来,第一个朝他们走过来的是椰子树。
  魏栀蹲下,和它玩了一会儿,汪汪也蹭过来,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后,又讪讪离开。魏栀闻了闻自己,汗味和尘土味交织在一起,的确到了狗都嫌的地步。
  她起身,还没等她向齐佑树提出自己需要睡衣的这样的请求,齐佑树就把衣服丢给她,甚至,这次还带上了一件一次性内裤。
  魏栀一愣,问:“什么时候买的?”
  “刚才在便利店顺手买的。”齐佑树指了指沙发上的袋子,里面除了一次性内裤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但她离得太远,并没有看清,她猜是零食之类的东西。
  魏栀一直都知道齐佑树细心,但也没想到他能在她情绪崩溃来找他借宿的时候,顺便从便利店带了一盒一次性内裤给她,“谢谢。”
  齐佑树弯腰抱起椰子树,没回应她的道谢,他抱着椰子树在客厅的桌子前坐下,然后打开笔记本,像是还有工作要忙的样子。
  魏栀猜他本来有事要忙,为了接她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她抿抿唇,安静地进了厕所,
  半小时后,她从厕所里出来,走进客房拿起手机,发现徐露在刚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她点开消息,满屏的文字闯进她的视野里,理智告诉自己不需要逐字逐句去看,但她还是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将那些话都读进脑子里。
  “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比不上你爸爸,你怨我在你小时候那几年没陪在你身边,我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如今回国,找了份好工作,我又得了病,没工作了,没价值了,你觉得我是累赘是吗,翅膀硬了想飞是吗?如果是这样,我们母女二人也不需要再惺惺作戏,你把话直接说出来,我们也讲开,之后你想如何,我都不会再管你。你以为管你,是件很舒服的事吗?”
  从小到大,徐露很经常给她编辑这种长长的文字,语文老师的逻辑能力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她用文字引导着魏栀往她希望的方向前进——
  父亲去世之前,徐露总是给她发短信,告诉她在老家要严于律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让她把目标放在更高更远的天空。父亲去世之后,徐露告诉她,女孩儿要坚强,一个人在家无人管教也不能误入歧途,要化丧父的悲愤为学习的动力,将目标定在市里的高中。考上高中之后,她说不要把目光放在自己的学校里,她希望魏栀能够和省里的优秀学生比较。出国之后,徐露在会在某些时候发消息鼓励她,说她已经很棒,希望她能在外面开阔自己的视野,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过去,魏栀会将她的每一段长话像是信一样的文字收藏起来,在孤独想念她的时候拿出来阅读,感受着母亲藏在严厉用词下的细致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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