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走回座位的时候,一直低头的齐佑树抬头看了她一眼,魏栀心脏漏了一拍,但只是装作镇定地往自己的位置走过去,齐佑树看她的眼神很冷漠,像是一点都不愿意伪装了。昨天在 qq 上那样吵开了之后,他不再掩藏自己对她的讨厌。
魏栀气不过,也重重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噼里啪啦地往桌上放东西,文具盒、练习册,还有水壶。
周边正趴在桌上休息的同学都被她这声音震得醒过来,皱着眉看她,魏栀一下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收敛声音,道歉:“对不起。”
这时候,身后传来齐佑树轻轻的笑声。分明是在嘲讽她。魏栀往后扫了一记眼刀,齐佑树也不躲开,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用带着嘲弄的眼神。
魏栀咬咬牙,什么都没做,她转过身来平复心情,然后开始学习。
闲下来的时候她也会思考齐佑树为什么会讨厌她,左思右想,原因应该就是他一直追着她问的那次饭局,但她实在不记得他,并不清楚两人结怨的原因是什么。
这天之后,魏栀和齐佑树开始了无人知晓的互相厌恶。他们经常用带着狠意的眼神对视,在小组之间的空隙间迎面撞上也是面无表情,暗戳戳地比试着小测的成绩,谁考赢就会在宣布成绩的时候得意地看对方一眼……
现在衔接班只开始了一周多的课程,他们交集本就不多,自然没人看出他们的敌对关系,只有魏栀自己知道她在看到齐佑树被围在大家中间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到底有多难受。
第二周的周四下午,又轮到魏栀做值日,班级的同学渐渐都走光了,但齐佑树留了下来。他附近的地板有些脏纸屑,魏栀拿着扫把在他周围晃悠着,有赶他走的意思,但他抬头看她好几眼,却一点没挪动屁股,像是故意要逗弄她。
魏栀把第一组到第四组都扫完了,他还没起来的意思,在魏栀准备要放弃的时候,齐佑树突然看向班级的外面。魏栀也跟着看过去,发现有个男人站在走廊边,他看着齐佑树,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齐佑树站了起来,出去的时候还看了魏栀一眼。
魏栀盯着男人的脸看,那天饭局上的记忆一下涌进她的大脑——她知道齐佑树讨厌她的原因了。
她不记得在饭桌上见过齐佑树,却记得此刻站在齐佑树对面男人的脸,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男人就是齐佑树的父亲,齐志东。是徐露的同事,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魏栀记得齐志东是因为那天她在包间的外面亲眼目睹了齐志东对着他的妻儿发脾气。
那时候,饭吃到一半,她出去上厕所,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她经过一条长廊,听到有人在那里吵架。她有些好奇,便故意放慢脚步,偷偷听了点他们争吵的内容。
她那个角度只能看到齐志东的脸,他的妻儿都背着她,她只是大概辩出他儿子的个子不低,甚至已经超过齐志东,但在暴怒的父亲面前,他却仿佛缩得无限小。
齐志东正在气头上,骂儿子骂得很难听,魏栀听见他说:“大家都在吃饭,你就玩手机是吗?给你买手机是让你在这种场合玩的?你要是学不会怎么尊重人,没有家教的话,就跟着你妈滚回乡下!”
他的妻子似乎听不来这样的话,她往前站一步,问:“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你没教好儿子啊,我怎么说话难听了?”
“什么我儿子?不也是你儿子吗?!”
男人气得脸都通红,“不是我爸,你以为我想认你们俩?”
父母二位毫不避讳地在儿子面前说起这样的事,魏栀有些震惊,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一家三口几眼。他那儿子站得笔直,也不说话,于是她看不见他的脸,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担心被人发现,魏栀加快脚步离开,没注意到男人儿子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齐佑树将她的样貌捕捉得清楚,把这个知道他藏在最深处秘密的女生记在心里。他记得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就坐在他对面,话不多,连眼神都不敢乱瞥,小心翼翼地只敢在母亲的庇佑下活动。
回到饭桌上,徐露很殷勤地为魏栀介绍饭桌上的其他老师,让她一个个记住,之后要在学校里打招呼。魏栀听话地一个个笑过去,便忘了刚才在外面碰见的那件事。直到现在,看到齐志东的那张脸,魏栀才回忆起那天在长廊撞见的称得上是“家庭丑闻”的事件。
齐佑树在面对父亲的时候收起了那副自信游刃有余的模样,他变得完全规整,一板一眼的像个三好学生。
魏栀就站在原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回过神立刻低头将齐佑树附近的脏地板扫干净。再抬头的时候,齐佑树已经进班级了,他的鞋尖停在她的扫把前,声音有点哑,对她说:“借过。”
魏栀攥紧扫把,第一次听话地往旁边地侧了一点,方便他过去。
齐佑树拿起书包后,背在身上,很快地离开了。
魏栀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眼前的背影和那天在长廊上看到的那个背影重叠在一起,她心中复杂,忽然觉得齐佑树看起来没那么可恨了。
晚上回去后,她问起徐露这件事,“妈,你知道齐志东老师他们家的事吗?”
徐露一下子没听懂,“什么?”
“好像是齐老师的老婆儿子,是乡下来的?还是怎样的事?”魏栀把话说得模糊,担心“私生子”这三个字太过火,但徐露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哦,你说齐佑树和他妈的事?这事全校老师都知道。”
齐志东很多年前就在学校里当老师了,他的那些事早就在老师之间传开,但老师并不像学生那样嘴上没门,他们识趣地闭嘴。而且,这对成年人来说,也不是一件有必要大肆宣扬的事。
魏栀惊讶。
徐露见她好奇,就把她所知道的事情经过都和魏栀说了一遍。
齐志东刚当老师的时候被学校派去省里最北方的乡镇支教,三个月支教期结束,他回到学校里。不久后,他和一个女孩儿恋爱,两人情投意合,甜甜蜜蜜地恋爱几年后,他们结了婚。女孩儿也在婚礼不就后就怀孕了,但不幸的是齐志东的妻子因为生产不顺丢了生命,只留下了个孩子,叫做齐惠铭。
这本是一桩悲剧,但齐志东妻子的葬礼还没结束一年,他便又和一个女人办了婚礼。女人叫做曹雪芳,结婚现场上,她还带着一个不小的儿子,大概上小学的年龄。
徐露和其他同事作为同事受邀去参加婚礼,虽然表面没说什么,但私底下的确在推测齐志东和曹雪芳之间的故事。
齐志东和前妻恋爱结婚都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进行的,于是他们自然知道曹雪芳和齐佑树是突然出现的,而且齐佑树比齐惠铭大那么多岁,用脚趾想都知道曹雪芳和齐志东是在支教时牵扯上的,之后因为一些原因,曹雪芳独自抚养着齐佑树,直到齐志东的前妻去世,她这才和齐志东结婚上。
齐佑树的岁数和曹雪芳的口音都能证明他们的猜测。
这几乎是老师群体里公开的秘密。
听完这个故事,魏栀震惊得合不上嘴。本以为齐佑树这种臭屁古怪的人绝对是被从小宠到大,没想到他还藏着这么一段波折不堪的身世。
“所有老师都知道齐佑树是私生子吗?”
“知道啊,但这又怎么样?”
“那齐老师不喜欢齐佑树吗?”她想起饭局那天齐志东站不住理由的暴怒。
“不喜欢吧。但没办法,齐惠铭现在也上学了,听说很笨,成绩很差。 齐佑树学习成绩太好了,齐志东再不喜欢他也要靠着这个儿子长面子,天天在饭桌上夸赞齐佑树呢。”
魏栀咂舌, “那……妈妈你对齐佑树的看法是什么?”
“什么看法?私生子吗?这和他没关系,和齐志东有关系。男人的错,为什么要女人和孩子去承担骂名和后果。”徐露说起这个声音都提高了,“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齐志东这种行为。”
魏栀同意母亲的看法,听完整个故事,她觉得口干舌燥。
两人说完这件事后,徐露起身给魏栀准备宵夜,炉火开了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又从厨房探出头,对魏栀说:“他们母子两人都挺可怜的,齐志东明显就还想着亡妻,和曹雪芳结婚也是因为他爸的意思。不过说起来,曹雪芳也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你知道齐佑树为什么叫做齐佑树吗?”
“为什么?”
“齐佑树他爷爷,就是齐志东的爸爸,之前是守林人。取了这个名字也算是投其所好吧,所以就算齐志东很不待见这个儿子,他爷爷还是很喜欢齐佑树的。这个名字就讨人喜欢。”
魏栀更说不出话来了。连一辈子都需要跟着自己的名字都是拿来讨好长辈的工具,是用来维系家庭关系的关键。
“齐佑树。”她念着这个名字,倏然有点低落。
第二天,魏栀在放学后去找齐佑树,说有事要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