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可惜,可惜啊!”城隍给大夏倒了一杯茶解释说:“禁酒是必然要做的,达官贵人热衷饮酒,一斤粮食三两酒,他们欢饮达旦,一晚上一场宴会就能喝掉几百亩地产出的粮食。百姓嗷嗷待哺,贵人们从不考虑他们的死活,不肯拿出来一点去救助百姓,任凭这些人饿死,如果不禁酒饿死的百姓将数不胜数。”
大夏点头。
她从没有怨恨过禁酒令,哪怕颠沛流离这么久她也没违逆禁酒令回到中原。
大夏才说:“所以我不能去,我一旦去了,这玩意形同虚设,必要反噬,你说会反噬谁?”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发生而无动于衷吗?”
大夏笑着说:“你还不懂吗?就是你赶过去阻止又能怎么样?你以为皇帝不懂还是百官不懂?就如刘彻独尊儒术一样,难道黄老之说就真的没用吗?汉初休养生息用的就是黄老之学,黄老之学给汉武帝攒下了那么多家底,后来时移势易,皇帝衡量选择,才选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那些做皇帝的人都会选眼下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别说他们了,古往今来人都是如此。”
大夏的话让城隍无话可说,他虽然一辈子是个县官,因为出身不错,见多识广,自然了解大夏这话里的意思。
纵然是佛门百般算计,可是百姓太苦了,需要那套轮回转世的说法安慰自己,哄骗自己这辈子多吃苦下辈子就要享福。而朝廷也看到了这办法好用,自然是大力推广,免得义军四起,江山摇摇欲坠。
他跟大夏说:“卫皇后母子薨后,巫蛊之祸牵连数万人,又因为连年用兵败多胜少,国库已经枯竭,百姓早已经苦不堪言,民间暴乱四起。李广利两征大宛索要宝马又葬送了我大汉十万儿郎。东宫空悬,丞相刘屈氂和李广利合谋推李夫人的儿子昌邑王为太子,事情败露导致刘屈氂身死,朝局动荡。在这时候天子又要造承露盘求长生,这时候传出消息,要丁税再加三十文,致使民怨各处沸反盈天,眼看局面已经糜烂到不可收拾,这才有了《轮台诏》。
这绝不是罪己诏,不过是在一次次对匈奴作战失利后把朝廷的策略从攻转守,然而就这一步调整,使得天下生民终于能喘口气了。
下官是汉臣,不该质疑皇帝,更不该在这里诽谤天子,然而武帝根本不爱惜生民,他都这样了,也不知道现在的皇帝如何。”
城隍喝茶如喝酒,灌了一肚子茶水失魂落魄地走了,出门的时候跟大夏说:“就跟当年我们都觉得卫太子素来仁慈,内心不愿意接受他落下那样一个下场一样,现在也不想接受您刚才的一席话。可事实就是如此,难道圣明天子真的只考虑自己没考虑过家国吗?”说完哭着离开了。
大夏叹口气,站在门口看着城隍消失在胡同里,心里想着他将来要是知道大汉彻底没了又要痛哭到什么时候,不敢想象。大概是因为他有一颗仁心才有机会成了城隍,也不知道这位城隍更爱生民还是更爱大汉。
大夏把门关上,准备把鸡圈里的鸡杀一只炖了,让美食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就在她把锅里的鸡肉盛出来转身去盛麦饭粥的时候,一股妖气进入了金城。
大夏的手停顿了一下,按照金狮的脾气,别说金城了,有妖怪路过奈陈都要被他两只眼盯着,怎么就有妖怪大模大样地进城了。
她随后一想,奈陈有个妖怪是合法居住在这里的,那就是开荒的牛魔王!
这妖气也正是牛魔王的,大夏把锅盖上,心想:这牛魔王怎么进城了,要不是他进金城,我都忘记他这号妖王了。
大夏没管他,自己在厨房吃饭。
但是牛魔王已经开始摆谱了。
一群豪奴簇拥着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到了胡同口。有车夫搬了一张硬木雕花错金银的凳子在马车边,跟里面说:“老爷,到了。”
牛魔王嗯了一声,从里面出来踩着凳子站在了胡同口。他穿一身锦绣辉煌的衣服,浑身配饰衬托得他非常有钱。加上他还有点威严的样子,身材雄壮,站在胡同口颇有些贵人模样。
牛魔王嫌弃地看了看周围,这里没什么大户人家,全是小门小户,街上围观的艳羡的不计其数,放眼看去都是贩夫走卒。牛魔王就不理解酒神住在这种犄角旮旯里面能有什么乐趣。
他跟身边的狗腿子们说:“打听一下,别让老爷我找错地方了。”
“是,”随后一群奴仆每人提着一袋子糖开始打听大夏住在哪里。
“茧”找个姓氏很少见,别说附近了,全城也就这一位。大家迅速给牛魔王指路,茧大娘子就住在胡同最里面,门口有老树的那家就是。
牛魔王矜持地进了胡同,小孩子们拿着糖块飞快跑到大夏家门口报信:“茧大娘,有人找您。”
大夏对“大娘”这个词儿有点伤心,想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了,被人家叫一声大娘也没什么,在厨房里怏怏不乐地应答了一声,也没出去。一群小孩子围在门口,等牛魔王走近了,一起跟牛魔王说:“茧大娘在家呢。”
牛魔王伸脖子一看,小小的院子一眼看遍,这里比郭阳县的房子好,这里能看出来是青砖大瓦房,在郭阳县居住的时候,那房子是大夏自己盖的,那模样只能说是丑绝人寰!这里只有长大的小牛看着眼熟,院子里没人,牛魔王心里七上八下。
他示意身后的奴仆把剩余的糖块分给这些孩子们,把小孩子们打发走,让人守着门,他自己则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正了正冠,在门外恭敬地说:“老牛前来拜见,您在家吗?”
大家在厨房里喝下一口粥,说了句:“进吧。”
牛魔王进门后捏了一个手诀,隔绝院子里的声音不让外面听到,恭敬走到厨房门口,又再次施礼:“尊神,久疏问候。”
大夏看了看他骚包的穿着,把嘴里的粥咽下去,从背后提了一个树桩隔着小桌子放在门口:“这里地方小,凑合着坐吧。怎么了?好几年不联系今儿怎么大张旗鼓上门了?”
牛魔王恭敬地说:“自然是来求酒神庇护。”
“庇护?”大夏听了想笑:“怎么庇护?我自己都是朝不保夕的,没法庇护你。说起庇护,你和罗刹女最近怎么样了?她背后的佛门不能庇护你们?”
牛魔王满脸愁容:“尊神,昔日我们七兄弟结拜,除了孙兄弟被压在山下,我老牛因为您拉着来耕地逃过一劫外,其他兄弟都死了。”
“哦?”大夏惊讶极了:“老死了吗?”
“他们虽然年纪大了,却也不是这一二百年内该老死的,是被天庭的灵官绞杀了。”
天上灵官别看被大夏打得落花流水,杀这些妖王真的跟切瓜砍菜一般。
大夏问:“谁这么有魄力啊?”
“真武大帝,也就是九天荡魔天尊。”
“他啊!”大夏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地问:“我听说狮驼国那边有些高调,绞杀他们了吗?”
牛魔王摇头:“那金翅大鹏是如来的舅舅,又是凤凰的儿子,孔雀大明王的弟弟,如何绞杀?这也是老牛来求您的原因,没人罩着的妖怪除非本事极大靠拳头硬挺过一劫,除非是投奔一股势力,想活命没第三条路可走。”
牛魔王现在是真的怕了,以前还觉得天庭都是一群脓包,真的被天兵天将围剿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他此时就是急不可耐的来找大夏寻求庇护。
大夏说:“我四处漂泊,又背着通缉令,天庭更是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你跟着我就不怕他们先拿你开刀?找我是最不明智的。放心,你全家将来都和佛门有缘,我夜观天象,发现你不是个命短的,你和你儿子妻子将来虽然有离别之苦,然而全家整整齐齐,比现在这些妖怪不知道强了多少。”
“真的?”
“当然了,我观天象这本事是跟娲皇学的!”大夏不觉得自己骗人,是跟女娲学习的不假,至于能不能学会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牛魔王松了一口气却也没开心,跟着佛门日子也不好过。他这人朋友多,知道的消息也多,跟了佛门也只是活着,凑合着过日子,想要翻身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大夏正在吃饭,就挥了挥手:“放心,你好日子多着呢,回去吧,争取早点娶媳妇早点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人一起快活过日子。”
牛魔王愁眉苦脸再三感谢,来这里也不是一无所获,知道自己能挺过眼下这一劫已经是大收获了,他站起来躬身跟大夏说:“几年没来看望您了,带了些俗礼,请您一定要收下。”
门外胡同里堆满了用绸缎包着的礼物,大夏神识扫了一下,点了点头。
牛魔王让人搬到院子里来,还去看了看小牛,在小牛的脑袋上撸了几下,等礼物搬完他带着奴仆走了。
直到天黑前,前后几条胡同还在议论茧大娘子那阔气的亲戚,纷纷羡慕大夏有福气。
大夏从这堆礼物中找到了一些做内衬的黑色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