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自己要是拿回天庭,又该如何禀报才能不牵连云华,或是不打草惊蛇让阴谋的幕后黑手发觉呢?
  且如果云华猜测为真,她受杨天佑心头血影响之事确实是针对三界或天庭的阴谋,那杨家人就可能还在幕后黑手监视之下。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是少了这么一个神物庇佑,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心中怀有诸多揣测,指尖摩挲着质感温润的玉盒,嫦娥着实犯了难。
  思忖片刻后,她反手收起玉盒,抬眸注视杨嘉,语气严肃:“这玉盒我会上交给天庭,但为防你们被妖魔蛊惑在凡间作乱,败坏了云华长公主和天庭的名誉,我也会在你们魂魄上留下印记。”
  “若你们魂魄遭受袭击,这印记自然会保护你们留得一缕魂魄不灭。”
  目光骤然转寒,不带一丝温度地从杨嘉和杨天佑脸上刮过,她嗓音更为冰冷,以公事公办的无私铁面面对他们强调:“这印记虽可保护你们,但更是为了监视你们是否再犯天条。”
  “天庭法外开恩,留了你们一条性命。从此以后,你们也要切记,绝不可再行差踏错!”
  作者有话要说:
  娥姐(一本正经)(握拳望天):没错,我才不是为了保护杨家人!苍天可鉴,我这都是为了监视他们!都是出于公心!
  第231章
  大义凛然地说完,嫦娥手上掐诀,便有三道太阴水华自指尖飞出,尔后莹白灵光钻入杨家三人额间,不过瞬息就再不可见。
  瞧着在突如其来的白光前匆忙闭上双眼的杨家人,她眸色渐深。
  收回杨家这玉盒虽有些棘手,但却也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光明正大在杨家人身上留下印记的机会。
  事实上,从南天门出来后的这一路,嫦娥找了各种时机,在杨家四人身上留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明明暗暗几百道印记。
  毕竟她应承了云华会监视杨家人,可又不能如当初接了天庭公务那般大张旗鼓地调兵遣将,也无暇时刻跟随在杨家人左右……
  在他们身上留下能时时掌控他们动向、查看他们是否接触过妖魔的印记,便是最低调又便捷的方式了。
  只是嫦娥原本只打算暗中留印记,但拿到这玉盒之后,倒是给了她一个能光明正大留印记的理由——以保护和监视杨家人为由,“保护”说来打消杨家人的疑虑,“监视”用于敷衍天庭众神可能有的质疑。
  而这当众留下的印记,也能给她此前暗中留下的那些做个掩护。倘若真有什么妖魔企图通过操纵杨家人来对付云华、颠覆天庭,发现明面上的印记后,或许就能少了些戒心,不至于继续查探下去发现那些更深层的印记。
  到时候,便是双方明暗之势颠倒的良机了。
  自觉考虑还算周全,嫦娥唇角微翘,施施然收回施诀的手。
  冲着杨天佑和杨嘉微微颔首后,她便挥袖召来月光,带着杨舒朝向天色渐渐昏暗的东面飞去了。
  下凡后又是带红燕去东海仙岛拜师,又是带杨戬去阐教拜师,又是带杨家父子来此安家的,由东至西一路奔波,人间已近黄昏时分。
  她此时带杨舒启程,明日清晨扣门拜山,时辰恰好。
  如此盘算着,月光划过天际,渐渐隐入了橘红色的夕阳光晕之中。
  她们背后的山林中,杨嘉仍旧搀扶着爹爹没有回去,而是父子二人一同痴痴眺望着小妹/女儿远去的背影。
  直到杨舒的身影消失在天边,翻涌不息的云霞彻底掩去了她的踪迹,他们才怅然若失地回过神来。
  互相对视一样,杨嘉勉强撑起笑容,搀着爹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被一层细雪覆盖上的青草地,向着木屋缓缓行去。
  服侍着爹爹平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他沉默着揭开了水壶上的盖子,探出脑袋去查看那已被煮至沸腾的水。
  刚进屋时他想给大家接水喝,却被嫦娥姨母拦住了,说即便是这山上融化的雪水和流下的溪水,最好也煮沸后再喝,否则以他们如今的凡人之体,怕是容易染病。
  当时他还很诧异,询问这昆仑山脉不是传说中的仙山么,为何此地的水都不能直接喝。
  谁知嫦娥姨母微微一笑,接着就慢条斯理地来了个三连问——
  就算这天生地养的水原本干净,你能保证在你盛起它之前,它一路流淌没接触过什么你难以入口之物吗?
  这昆仑山是仙山不假,可它西面还住着西王母和她老人家麾下众妖仙,焉知这水中不会沾染了妖气?
  阐教教徒已修炼有成,仙体可同时承受水中灵气与妖气,可你一个凡人之体能受得住吗?
  这一句接一句的,杨嘉登时就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乖乖听姨母的话,拿起买屋子时一并买下的水壶,去点火烧水了。
  虽然他也不懂,为何只是被火烧一烧,水中的妖气就能消散……
  熟练地钻木取了火,终于把火点燃后,他又不禁暗自庆幸,幸好这几年跟随娘亲出门打猎时历练出来了,否则单单生火这件事,自己怕都得用好一会儿工夫呢。
  半是怀念半是惆怅着与娘亲出门的时光,杨嘉垂下眸,将水壶里的水倒入杯中,小心翼翼放在了床头柜上,交代道:“爹,这水刚煮好,还有点儿烫。稍后温一点了,您再喝。”
  说罢,见爹爹点了点头,他便转过身去,走出寝室,拿起了大门边的鱼叉和鱼篓。
  杨天佑隔着寝室与正厅间的帘子模模糊糊瞧见了大儿子的动作,忙支起身子,趴在床边抻着脑袋焦急问他:“大郎,你干什么去?”
  “我去打渔,”转过身,杨嘉举起手中的鱼叉,笑容开朗,“孩儿瞧着外面的小溪里有鱼,打算趁着天还没黑去试试。咱们都好久没吃东西了,总不能饿着睡觉。”
  不说爹爹上天庭受审前,就被丛越囚禁了许久,可谓是粒米未进。
  就说他们上天时人间还是冬日,下凡后人间也是春日,这几个月神仙们又是审判又是治伤又是打架的,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哪里顾得上给他们这些凡人准备饭菜?
  若非七表姐眼尖又心善,发现小妹在抱着饿晕的爹爹啜泣,好心给了四颗辟谷丹,或许他们都不必等天庭的判处,就要饿死在灵霄宝殿上了!
  但就算服下了辟谷丹,杨家四人之后在永昼不夜的天庭似乎也过了很久,兼之承受雷刑对于身体的消耗着实有些大,故而杨嘉如今有了条件,还是打算去弄点鱼来吃。
  若能煮个鱼汤给爹爹补补身子,那是最好的了。
  略略沉吟,心知爹爹在担忧什么,他耐心温声宽慰:“您瞧,这鱼叉和鱼篓都是这屋子前任主人留下的,可见此地早有渔猎,我去试试或许便会有收获。再不济,这溪边我看也有些能煮汤的菜叶,挖点儿回来也好。”
  “您安心吧,我不会走远的,就在咱家附近的溪边,打不着鱼就回来。”
  安抚好了如今很没有安全感的爹爹,将他身上的被角掖好后,杨嘉重新执起鱼叉和鱼篓,推开小木屋的门,走进了夕阳昏沉的橘红光晕之中。
  直到走了一段距离,确定爹爹无法透过茂密的矮丛窥探到自己后,他才痛呼一声,无力跪倒在地,颤抖着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受天庭雷刑之前,他身上有传承自母亲的仙力护体,二十年左右的生命里几乎不曾体会过伤病。直到被天雷剔除了体内的仙力,他饱受磨难的身体才终于领会了何谓痛苦无力。
  只是这一路上,杨嘉既要照顾病弱的爹爹,又要顾及另有志向的弟弟与妹妹,故此就算再痛,他也都强忍着不敢出声。
  此时此刻,借着小溪那汩汩流淌的声音,他才敢从牙缝里溢出一声痛呼。
  饶是如此,杨嘉跪倒在草地上的身子还是缓缓蜷缩了起来。他默默咬紧牙关,生怕控制不住音量,不慎惊动了小屋里的爹爹。
  但声音可以控制,身心内外的两重痛苦却不可以。
  手紧紧抓住地面,将草根、雪粒连同最深处的泥土捻碎,杨嘉只觉自己从外到内,再从内到外,都在被时时刻刻凌迟着。
  身体上——
  抵达东海仙岛前虽经历了一番舟车劳顿,然而到底修养了几个月,被嫦娥姨母带上天时,他那被蜀家人忽悠着剜过的伤口早已愈合,曾经的剜肉之痛其实也早已在记忆中逐渐淡化。
  然而随着天庭的雷霆一道道劈在身上,腹部的伤口竟开始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先是在雷劈之痛的掩饰下隐隐复苏,随后被硬生生撕裂的痛楚越发明显,到了后来则以近乎嚣张的姿态折磨着他的皮肉。
  哪怕未曾掀开被劈得破烂的衣裳查看,受刑中的杨嘉也敢笃定,衣衫下的伤口定是在不断扩张,如同雷霆般向着他没有旧伤的部位蔓延,亦如同冷锋般在不断向着他血肉深处搅动而去。
  而到了现在,即便他已经不再承受雷刑,即便他下凡前得了六表姐和七表姐赠予的伤药……腹部的痛感也仍未消退,他的血肉也不曾在这几乎无休止的折磨中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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