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除了含着泪跑上前来捶打他的平阳郡主。
  不过,南安王这个手握实权的大树一倒,他们那些太上皇的忠实拥趸也没几天好活了,他只是冷冷拂开疯子一般的郡主,任她倒在地上哭得天昏地暗。
  所有事都在往好的方向一骑绝尘,九殿下手指扣着桌案看向依旧沉默的顾淮璟,嘴角微勾:“你看,现在不去之后也是要去的,左右也有个照应。”
  顾淮璟整个人瞬间冷了下来,与黛玉商议后,最终同意了和九殿下一齐回京的邀约。
  近月气候似乎更冷了些,林黛玉向来体寒,船舱内即便是彻夜不停燃着炭火但她那纤细的手大多时候仍旧是冷得彻骨。
  顾青青看着黛玉那被橘子映衬得惨白的手皱了皱眉,伸手去碰冻得立马弹了回来,半晌才重新去握黛玉的手试图为她驱散寒意。
  林黛玉抿唇,有些失神地想起了幼时娘亲似乎也曾如此替自己取暖。
  顾青青手掌有一层薄茧,放开黛玉手时能明显看到那可怜兮兮地手被刮得通红。
  “!!不好意思。”顾青青瞪圆了眼睛,她知道林黛玉娇嫩没想到这般娇嫩。
  黛玉莞尔:“没事的,是因为暖和。”
  顾青青剥了个橘子,咬一口差点没酸掉牙,艰难咽下去后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快到京城了?”
  紫鹃见此忍俊不禁笑着道:“快到了,若是够早怕是能去喝宝二爷的喜酒。”
  是了,宝玉的婚事是今天,可不知为何外祖母却没有通知她,反倒是宝姐姐给她寄了封信。
  信很长,有表达她对抗疫物资之事缺失的抱歉,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她们金兰友谊,当然她若是选择不原谅她她表示理解,只是希望她能来喝杯喜酒。
  也有对婚事的担忧和顾虑,不明白为何分明看好的日子婚事却提前了,以及决心和宝玉好好的,同时也祝福黛玉能觅得良人。
  黛玉看完信,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离别后,内心对人事冷暖倒是释怀许多。
  觅得良人吗?
  黛玉转过头就能看到顾淮璟在她身旁温习着策论。
  清晨的沐光将他深邃的桃花眼称得几乎透明。
  察觉到小姑娘的视线,顾淮璟从书里抬起头,阳光正好,他无比自然地单手将黛玉的椅子拉近伸手缓缓揉着她纤细的腰肢:“可好些了?”
  黛玉红晕霎时爬上脸颊,昨天起身时船正好加速,她没站稳不小心磕到了腰,本以为紫鹃不会把这么丢脸的事说出去,但没想到顾淮璟还是知道了。
  “紫鹃这小蹄子也不知是谁的丫头了。”黛玉嘟了嘟唇,感受到顾淮璟大手游走在腰间穴位带来的酥麻感,脸上都是恼怒的羞涩。
  顾淮璟手下不停,轻笑:“自然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黛玉霎时如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自从那次见过贾宝玉后向来内敛的顾淮璟对她逐渐不客气起来,好在她竟也不觉冒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宝姐姐给我写信说她和二哥哥婚期将近。”
  顾淮璟闻言眼中的皆是惊异之色,桃花眼瞪得溜圆,旋即收敛了神色,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说道:“贾宝玉已经去了。”
  林黛玉听完,捏着信的指尖微微泛白,垂下眼分辨不出神色,只是低低问了句:“怎么去的?”
  顾淮璟想起那日见过的惨烈场景,发现贾宝玉是传染源后暴怒的临国贵族和贾宝玉有意的同归于尽。
  被血水染红的嫁衣如折翼的蝴蝶无力地瘫在地上,贾宝玉那张惨白的脸仿佛一戳既破的宣纸。
  那双如寒冰般的手用力抓着他,嘴角的血顺着上扬的弧度止不住地咳出。
  贾宝玉说:“顾淮璟,我要你答应我,照顾好林妹妹。”
  贾宝玉其实很少这般掷地有声地说话,这不过是人生第二次。
  第一次,他挽救了可怜的探春,肩负了属于兄长的使命,这次他将一生所爱托付他人。
  贾宝玉分明该没有力气了,但那一瞬间,顾淮璟几乎要握不住他的手。
  最后,贾宝玉在顾淮璟郑重许下的承诺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嘴角是带笑的,顾淮璟能肯定。
  “他假扮和亲公主葬身在蓄谋已久的计划里。”
  顾淮璟只能用这句话总结这场战役,窗外隐隐传来人群走动的声音混杂着喧闹的交谈声。
  恍惚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阔别已久的京城,到了。
  *
  这场由皇家祝福的婚姻在这个不起眼的冬日悄无声息地举办了。
  日子也不好,六绝日,忌诸事。
  分明是四大家族名正言顺的联姻却疲软地仿佛在往正门里随意抬小妾。
  饶是薛宝钗再大度再喜好朴素,看着这敷衍的轿子和稀稀拉拉的仆从也不免红了眼眶。
  薛蟠见此也是一肚子气,他的那些蠢货手下不知道怎么办事的,竟让江南的那些刁民跑来京城告御状说他目无法纪在江南大发国难财。
  意识到这事不好混过去,薛姨妈着急上火好几天后最终拍板在消息还没传出来之前把薛宝钗先嫁了。
  不只是为了保护薛宝钗,更主要的是他们孤儿寡母得把摇摇欲坠的薛家绑到贾家的大船上。
  不然肯定会被贾家当成弃子。
  奇怪的是她只是提议让宝钗早点嫁甚至还没说出托词,王夫人捻着佛珠忽抓住她的手笑着说道:“倒是合我的意,我还愁着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薛姨妈试探了几句,发现贾家貌似还不知道薛家被告御状的事,这才真心给了笑脸谈及这场仓促的婚事。
  心中虽对仓促提上来的婚礼仪式有了心里预设,但看到这般寒酸,薛姨妈也忍不住怔了怔,伸手握住薛宝钗的手勉强笑道:“钗儿,你和宝玉这么些年也熟络了,这些仪式倒不必太过介怀,两个人好好的才是要紧。”
  “我知道,凤丫头还病着,老太太近来身体也不大好,大家都很忙,没关系的。”
  在鲜红的嫁衣衬托下薛宝钗丰腴的手更显如白玉,她向来大度,即便是现下的场合,也不会大发雷霆,更何况现在更多是她们薛家赶着要给贾家当媳妇。
  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乖巧地由着薛蟠背着上了花轿。
  摇晃的盖头让她看不清周围人的神色也盖住了万分嘈杂的声音。
  她只能听见薛蟠似乎哭了,向来混蛋的土霸王哭得呜咽,含糊不清祝福血脉相连的妹妹要一生幸福。
  薛宝钗虚握兄长肩膀的手紧了紧,盖头下眼圈通红,在被送上花轿前,她低低应了声,只说她走后哥哥和妈要好好的。
  花轿被抬走了。
  薛姨妈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哭得肝肠寸断,薛蟠走了过去给母亲支撑。
  薛宝钗几度控制才能忍住不起身掀开盖头朝自家望去,泪水已然模糊了视线。
  她向来是大姐姐的形象,能做到无论何事都屹然不动,她以为她不会哭的,没想到竟这般狼狈。
  仪式虽然简单但好在齐全,是正经媳妇过门的礼数。
  王夫人罕见着了一袭黑抱着一个小盒子神情肃穆地坐在上首。
  说着宝玉送探春远嫁回来途中遇着风浪病了不能拜堂,只能由环哥儿代为娶亲。
  薛宝钗只能听见声音却未曾注意到,贾环抱着的不是寻常的大公鸡而是通体墨黑的灵位。
  新人捏着红绸的两端在天地和长辈的见证下三叩首完成了这件人生大事。
  薛宝钗内心是无比苦涩的,她觉得她的婚事不该如此是如此。
  至少不该连拜堂不是她的夫君。
  红烛在无声的等待中双双垂泪。
  莺儿在拜堂时就被支走,来时端着一叠点心想着给姑娘垫垫肚子。
  她没见到拜堂的场景只是听其他丫鬟们说起,现下屋内安静,她叽叽喳喳说着话,说宝二爷这一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好,这盖头谁来掀呢?也是由环三爷吗?
  正说着,门外忽传来声响,正是被灌得醉醺醺的贾环进来了。
  喜婆见状忙将红绸称杆递上去。
  嘴里成双成对吐着吉祥话,仔细听又夹杂些听不懂的古语。
  贾环醉意熏熏一把挑开盖头,在看到薛宝钗红烛下富贵的容颜不由慌了神。
  止不住可惜这么一个大美人却要给二哥哥配冥婚了。
  或许在之前自己能先享享福?
  贾环有贼心却没贼胆,如今王夫人恨三姐姐恨入骨,处处刁难赵姨娘,他不敢生事端,挑完盖头就一溜烟跑了。
  薛宝钗见此心下不更为安,事实上自上轿开始她的心就不住发紧。
  她以为不过是初为人妇的紧张,但当喜婆端着合衾酒笑着将贾宝玉的灵位塞到她怀里时,她那向来完美无缺的表情瞬间皲裂。
  第65章 元妃薨了(捉)
  那是一杯能轻松了解她年轻生命的合衾酒。
  薛宝钗第一次如此肯定自己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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