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她也明白如今金风细雨楼势力铺得很大很广,江湖朝堂皆有涉及,但就算如此,难道就忙到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么?
  那这样有点惨哦。
  比以前还要惨了。
  忙得都没有属于自己个人的时间和空间了。
  从前她在风雨楼中有自己独立的院子,离玉塔有些距离,总得走上个一盏茶左右的时间才能到。
  但现今他明明就住在她隔壁的房间,却好像离得比从前还要远了。
  而且他的病好像又严重了不少,身上裹挟着的药香味同样也浓郁了不少,甚至于就连他屋子里的那股药味,也好似透过窗缝钻进了她的房间里来。
  她这几日每天一早醒来,总是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药香味,但再细细一闻,那味道又好像没有了。
  这让她忍不住担心起来,他的病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让药味浓烈到连她的房间都沾染上了。
  她想着,虽然她现在能量不算多,但可以先试试看,看看能不能趁他不注意,偷偷使用些能量稍微修复下他的身体,就算作用不会太大,但也聊胜于无,至少能让他平日里稍稍好受一些,舒坦一些。
  但是苏小刀他太忙了,忙得不行,她这几日怎么逮都逮不到他。
  就算好不容易逮到了,总是不知怎么的,三两句话就被他给跑了。
  这就真是很愁人了。
  不,是很愁兔了。
  花晚晚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老槐树下这个秋千很大,正好足够她一个人躺在上头,也不知道楼中兄弟是用什么藤条编制的,很结实很稳当,像是摇篮一样,晃晃悠悠的,晃得她睡意又逐渐上头了。
  反正也没什么人会来玉峰塔这边,她想着睡就睡了,说不准她睡醒后就能等到苏小刀回来了呢。
  心大的屑兔子说睡着就睡着了。
  苏梦枕当夜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瘫在秋千上呼呼大睡的兔子。
  杨无邪正边走边汇报着,“…………所以,据花无错和余无语二人的这些前尘往事来看,他们实际上应当都是曾经雷损安插进咱们楼中的暗线。”
  “如今雷损已死了六年,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手,除了被雷总堂主交给无情大捕头的那些,以及另一些见势不妙及时依附的墙头草,其它剩下的那些忠心下属,应当大多都拢在了他的养女雷纯手中,而雷纯这几年又都依附在了蔡京的手底下……”
  苏梦枕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正汇报着的杨无邪立马止住了声。
  他抬眼望去,远远就看到了老槐树秋千上那一团裹得毛绒绒的团子。
  他笑了起来,“是晚姑娘。”
  能在玉塔下那个秋千上的,除了晚姑娘以外就没别人了。
  秋千每年一换,六年的时间,终于在今年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苏梦枕眉目柔和,“嗯。”
  “……我忽然想起白楼好像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杨无邪很有眼色,“公子,要不我先去处理完白楼的事,晚点再过来继续汇报?”
  苏梦枕微一颌首,杨无邪立马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但他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又没忍住回过头看了眼。
  月光下,秋千上恬静安然兀自酣睡的姑娘,微微俯身,唇角含着温柔笑意的公子,一切朦胧又诗意,仿佛美好得不像话。
  但杨无邪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晚姑娘回来之后,公子的情况应当能够好转一些,但没想到,如今反而是越发严重了。
  公子这几日以来,白日里较之以往总是显得更没精神,脸上的倦意亦是掩都掩不住,偶尔还有些心神不定,神思恍惚。
  若不是他前日夜里有事过来了一趟玉峰塔,意外撞见公子推门进了晚姑娘的房间,还不知道公子这几日原来夜夜都不曾阖眼安睡过。
  曾经一眨眼就失去了他的兔子,于是如今的他像极了一只守着心爱兔子的病狼,生怕他再一眨眼,兔子就消失不见了。
  如今他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已经好了许多,这几日的笑容仿佛也多了不少的样子。
  但实际上呢?
  他的心里仍是处于极度的不安中。
  他内里的状态就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那根钢丝根本不能称之为钢丝,顶多算是一根弦,那根弦绷得紧紧的,绷得死死的,仿佛走的时候,多用上那么一点力,就会立马绷断掉。
  如履薄冰,危如累卵。
  但与此同时,杨无邪就越发不明白了。
  既然都已然这般在意了,公子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日日刻意避开晚姑娘呢?
  这几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子在躲着晚姑娘,只有晚姑娘看不出来罢了。
  她刚回来,不太了解楼中事务,所以才能被公子三两句话就蒙了过去。
  但其实风雨楼中弟兄有那么多,每个人都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各尽其能,哪里就需要楼主事事亲力亲为,忙到日日不见人影呢?
  杨无邪在心里止不住的叹息,然后转身抬步慢慢离去。
  公子的心里至今仍有一团解不开的结。
  时人常言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
  公子的结,只有晚姑娘能够解得开。
  公子的心病,或许也只有晚姑娘这碗心药,才能够医了。
  -
  花晚晚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等到苏梦枕,却没想到,她等来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是一个此时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她忽然发现她身边喜穿白衣的人实在很多。
  比如西门吹雪,比如叶孤城,比如宫阿九,也比如……
  狄飞惊。
  六年不见,低首神龙仍旧低着他的首,但狄副堂主已不再是狄副堂主了。
  她想,可惜胖鸟最近不是跟着杨管家蹭吃蹭喝,就是跟着王小石东溜西逛,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去哪里浪了,如果它此时在这里,见到它家很好看很好看的飞飞,估计会立马开心到飞起吧。
  瘫在秋千上跟人讲话实在不礼貌,于是花晚晚在看见他的时候,随即也跟着立马坐起了身来。
  她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狄飞惊,好久不见了。”
  月光下,皎若明月的美人,笑容粲然的姑娘。
  此情此景,像极了六年前他推开门的那一幕。
  狄飞惊恍惚了一瞬,然后也微微笑了下,“是,好久不见了。”
  他的笑意很浅,仍是像从前那样,犹如闺阁小姐欲语还休,好似羞答答怯生生一般。
  “你怎么来了?”花晚晚悠悠晃了两下秋千,随口问道。
  此时她坐在秋千上,而狄飞惊站在秋千前,使得她一抬头,就能很容易看清狄飞惊脸上的羞怯笑意,而同样的,从来都低着头的狄飞惊,也能仔细的看清她生动的眉眼,还有她放松的神态。
  他其实原本不该来。
  当年雷媚于六分半堂中初掌大权,首先要拿来杀鸡儆猴的,自然是雷损大堂主麾下的忠心人马。
  京郊十里亭那一役,雷动天等人死的死,废的废,剩下首当其冲的,便是他。
  雷大堂主于他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
  他曾多次向他提过,若他有朝一日出了什么事,他希望狄飞惊能尽己所能护着他的养女雷纯。
  他这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承他恩义的狄飞惊自当应下。
  因此在雷媚准备出手斩草除根之前,狄飞惊就提前察觉出来了,于是他带着雷纯一同逃出了六分半堂,同时也躲过了雷媚手下人马的围剿。
  雷纯身体柔弱,无法习武,他原本想带着她离开汴京城,去往江南水乡,为她找个安居之所,避开这江湖上的风风雨雨。
  但雷纯不愿,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执拗。
  雷大堂主给她留下了不少暗地里的忠心人马。
  她避开他,私底下擅自联系了这些人。
  然后搭上了蔡京一党的这条线。
  她想报仇,也想当人上人。
  所以她不愿离开汴京,去过他为她安排的平静安稳的日子,那不是她真心想要的。
  但如今汴京的这潭水,又哪里是她一个手握父亲残部的弱女子能够搅得动的呢?
  蔡京当日之所以留下她,一来是看中她的容貌,将来可供利用,二来则是看中她手底下的人手,如今尚且还有些剩余价值。
  如今的苏梦枕已不再是六年前的苏梦枕,他的金风细雨楼不止是在江湖上如日中天,他的手也早已伸入了朝堂内部。
  朝堂上有不少在私下里与金风细雨楼结盟之人,还有不少,本就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近来苏梦枕的人在朝堂上给蔡京添了不少堵。
  而雷纯作为苏梦枕曾经的前未婚妻,蔡京认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于是雷纯自然又被耳提面命了一番,随后她擅自揽下了这件极为棘手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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