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选择了同我一起踏上荒原。
听起来我很重要,但这是浮黎没有同行者时,已经选择过的路。记录下活人的历史,然后去记录死者的,组成文明的。
我对这段旅途的开始不具有任何启发,只是记忆里的史官不这么认为而已。
永夜之下,孤独总会如影随形,但有两个人,尚且可以抱团取暖。
人类就是这样奇特的生物。
我有时凝望着史官的眼睛,在想浮黎在想些什么,是让自己这段旅途不再只有一人,还是其他?
我问过史官,问他:“倘若有一个人要我去看他曾行过的路,想让我走他行过的路,让我陪伴他的过去,会是因为什么?”
火光映照在他眼中。
他沉默片刻,回答:“想要理解。想要你,爱他。”
第82章 忆者
非常漫长的一次记忆。
即使我同史官在长夜的荒原里相拥,在漫长的时光里依从了浮黎的意愿,这个梦境还未让我醒来。
或者是,星神的目的并不是让我只与我跟成为星神之前的祂相处,祂的重心,在荒原上的火光里相依偎互相取暖的两个人后,投向了自己的成神之刻。
最荒谬的一种可能发生了。
浮黎,我是说记忆星神浮黎,从祂的记忆之中提取出这些,祂真的是想要制造与我相恋的记忆,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星神。
史官说的,全中。
“我自然,了解自己。”
虫子的尸骸遍地,被啃食殆尽的星系在星神诞生之时回复,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冰晶,然后,万物复苏。
唯有我同浮黎,身上刻录着时间的印记。
“你现在,还是认为,这段梦境是有必要进行下去的吗?”
祂用事实回答,有必要。
因为我没有从梦中醒来。
浮黎作为老板,好处是要求明确,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会含糊的要求员工说“我觉得应该这么做”。坏处是,祂想要推进下去的项目,无人可以阻拦。
就比如我现在的工作预演,我需要在「记忆」的记忆里创造更多的记忆,在熟悉如何做一个忆者乃至令使的同时,还需要跟老板培养感情。
我提出过拒绝,但是没有用,老板本来就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仿佛自成一个物种的生物,何况浮黎还是记忆星神。
在目的没有达成前,祂不会放我走,星神本来就是一根筋狂奔在命途的存在。
我明明是在提出作为员工对工作的合理诉求,但从结果来看,这被称作,令使祈求赐福的……匪夷所思的方式之一。
我的人生虽然漫长,但成为令使的工作经历就两次,一次现实里的不朽令使,一次梦里的记忆令使。
两位星神又都是慷慨大方类型,我就成了被老天爷追着喂饭的典型。
总之,现在,在梦里,记忆命途诞生星神的同时,星神还自带了令使。
老板公司创立初期就找了我这个合作伙伴,连入股资金都让我参了一手,久违的,让我体验到在虚数空间里被搅得四分五裂,从秩序到混沌又从混沌到秩序的流程。
我敢肯定,现实里我的因果都跟记忆合并了一部分。
祂复现这些必定有其目的。
希望互不要在这个过程里找到什么均衡。
要不,干脆弄死一个星神算了?
反正是梦。
我这么想着,目光就投向了一二三四个选择目标,计划尚未落实,又被浮黎冻结,这是祂的记忆,我不能为所欲为。
颠倒黑白的想法又被纠正,外人听起来信息量巨大到根本听不懂的言语在我的耳中清晰可闻:「此等行事在记忆亦会损耗你自身。」
祂在记忆里,教我制作光锥,教我如何刻录下一个星神的陨落,教我怎么利用记忆的力量,在一切忆者的基础技能教导完毕后,我才有机会走出善见天——甚至还有迷思诞生的因素。
至于祂本人,祂……祂成了我的背后灵。
在梦里的每一天,我每一次入睡都是与记忆的命途共鸣,每一次醒来都需要将自己的存在从浮黎的身躯上扯下来。
星神以这种直接高效的方式来让我得到祂每时每刻收集到的记忆,毫不夸张的说,我现在的脑袋里至少塞下了几个大爆炸的宇宙,只是头晕脑胀都得多亏了我的信息收集速度还能跟上。
在浮黎准备再度给我加码后,我伸出手,向祂讨要我的工伤费,“你就算真的想把我的记忆全部冲淡了,也好歹给我留点休息时间吧,我不加班。你这样,我真的睡不着了。”
我甚至怀疑,这位将我加班的记忆都抽走了。
这点波动被浮黎捕捉到。
「汝等皆为一体不分彼此记忆互通有无。」
我闭眼,手都快伸祂面前了:“所以,补偿加倍,我还在实习期技能培训阶段人就面目全非了。补偿,必须要补偿。”
差点被浮黎这不加标点符号的说话方式带偏了,我敲了敲自己的头,天天不是泡在记忆命途里就是泡在浮黎的身体里,会被影响再正常不过了。
更绝的是,我现在这个模因身,用的材料还是浮黎身体的一部分,人为干扰的,让我对祂产生亲近。
果然,跟老板谈感情只会一败涂地,遑论有些控制狂倾向的老板。
比这更绝的,是控制狂和跟踪狂的组合。恰巧,浮黎两个都占。
我找老板,本身就是一场有输无赢的赌博,浮黎这种主动找上来的老板,那是用来拉低我的职业生涯老板下限的。
属于那种克又克不死,辞又辞不掉,正经活儿又不想让我干,我难得有点闲暇,没有泡记忆命途,准备做个光锥,还要被祂盯着的。
祂不太喜欢我学我记忆里给不朽做过的事,祂要独一无二。
正做着光锥的我:。
我真的只是没素材了所以才想着搞个风景画而已,请老板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好吗?
老板你要不要看看我现在的情况啊,一天之内有二十个小时都在倒头就睡,睡眠质量好到都有床垫商家请我拍广告了,我到哪里取材做光锥?
老板只是不言不语的盯着我。
在祂的鞭策下,我不得不着手制作我们之间的记忆,将史官那段咔咔咔,一段剪三遍。
我怀疑祂根本不是想跟我谈恋爱,祂是奔着跟我结仇来的。
所以,在别人问我要不要买花的时候,这实在不怪我说自己已婚的同时还对问的人露出个阴恻恻的微笑,说我结婚对象是个跟踪狂,指不定就在他身后盯着,让他不如去问祂本人好了。
对方抹了把冷汗,说我在开玩笑吧,这街道上分明很宽敞,一点人都没有啊。
我:“我又没说祂是人啊。”
推销的人一顿,我看见人敏捷的一个后跳,急速转身,飞快的跑了。
还记得拿着花。
第二天,我继续头晕脑胀的起床,宇宙里的微光提示这大概又是一个星球的傍晚,我的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背后灵让一堆花开在了花瓶里,剔透晶莹,不失柔软。
属于记忆的花朵。
“谁会用六相冰做花的?我又不是想要什么永生花。”
「你想。」
“被你抽走的记忆里?”
「是。」
“那我得到了吗?”
「得到了。」
那大概不是六相冰做的花,但可能跟星神脱不了关系,我沉入记忆里,试图找到相关记忆,然后看到了一朵蓝色的,永开不败的花朵。
“怎么会是开拓?我跟祂有联系?”
「汝之记忆无从回复因汝与我约定记忆永归我。」
记忆的命途大概是让浮黎忘记了正常说话是什么样子,短句还可以听听,长句,我听到耳边都似乎是无数记忆的回想,但意思还是比较明确的,祂只是不喜欢加逗号。
“材质是什么?”
「开拓。」
“不会吧?!”
那朵花是开拓本身吗?是开拓星神身躯的一部分?
浮黎确认了这一点,能够在时间的冲刷下拥有恒长特质的材料,星神投注视线,又往往会回归己身。
就算开拓陨落,那朵花也还在,还在开着。
但我不记得了。
浮黎便将它收在了善见天。
我所有遗忘的记忆,都在浮黎的善见天,都被做成了光锥。
有时候,我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记忆星神模糊了这个界限,但有的时候,我在善见天里的那些光锥面前,希望这只是梦,现实里的浮黎没有这么做。
祂甚至,从持明的记忆里,以持明龙师的视角,为我制作了一些光锥,苍白,倦意,出现在我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再是声音:“这种事,不找龙尊他们,找我,涛然,你到底是想治愈持明的顽疾,还是想污染不朽的血脉?”
“提前百年蜕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