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说。”
  “在您的记忆里,您是死亡后才碰到您的丈夫,还是在此之前。我想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请问,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列了一个清单给他,待他仔细看完后,才答道:“之前,我见过我的丈夫很多次,祂一直都想要治愈我。”
  问题的关键不是死前和死后,而是死亡本身,罗刹只是想问我是否死亡过。
  我是否死亡过,这个问题值得他付出那些代价吗?
  在他袒露自己找我的目的,与我交流结束后,他有些歉意的微笑:“虽然并非初次见面,但这支花,我还是想交予你,算是聊表歉意。”
  “歉意?”
  那是一朵蓝的都有些发紫的鸢尾,因为感受到丰饶的力量,开的非常鲜活,好似从未被摘下一样。
  “是啊,歉意,为我在交易过程中的失礼之处。丰饶对于你而言,确切是一场诅咒。”
  “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我没有接,很直白的问了出来:“你确定歉意是对着我吗,从一开始我就想要问你,你看着我,为之共情的人,是谁?”
  “很明显吗?”
  “我毕竟是前仙舟人,曾经在岚的庇护下,祂的光矢一般会有什么讯息,我应当是比你要清晰一些的。仙舟太卜因为我这个因素而无法界定帝弓司命的谕示,在现在的仙舟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以前可能性都不大,毕竟仙舟太卜对祂的谕示解读又不是只一代,是代代相传,就算多了我这么不定因素,谕示内容的解读误差都是正常范围内。
  我的立场从来不是仙舟的问题,只是让仙舟人头疼而已,误入歧途暂未铸成大错的前巡猎行者,这是个很明确的定义,亦是个随时都会变成丰饶孽物的定义。
  具体要看,我跟丰饶的绑定程度,和最初被绑定的原因。
  若只是贪取不死,我头上的巡猎力量可不答应。
  “仙舟要我询问的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阁下并非是误入丰饶,而是丰饶对阁下早有预谋。”
  “……你睁眼说什么瞎话?”
  “但这是联盟需要的答案,寿瘟祸祖的累累罪行又添一笔,帝弓司命的正确性无从动摇,更重要的是,它确实是事实。阁下,不是脱离了丰饶就会死亡吗?”
  第一个同意可以跟他做交易的仙舟人现在肠子大抵是要悔青了。这位行商不会给仙舟带回它想要的消息,只会带回他觉得仙舟会想要的消息,避重就轻的,将事实的一部分进行叙述。
  “仙舟有它的考量,在下也是。多谢阁下的助力,在下与仙舟的进一步合作,可信度会更多一些。”
  好在,没有仙舟人要让这位行商与我接触,他主动说的是会为仙舟带回来有关于我的消息,至于理由——
  行商捏着一朵蔷薇花,如是说道:“在下只是想要证明,我的妻子与仙舟联盟并无干系,她的记忆只是被愚弄过后的产物。”
  “亦或者是,她确实有一番际遇流落到了仙舟,却误将片刻当成自己的全部过往。”
  “更简单的理由,便是我想要见她,但她应当不会想要理我,因此,我需要借用仙舟的名义。”
  第100章 丰饶行者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是指罗刹已经认出来我这件事。
  说到底还是丰饶的命途太过邪性,正经的星神一般只是给予一部分当做填补我的养料,丰饶的命途之上被解码概括出来的哲学概念却有一个“利他”,直接将原本的实习工作抬升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
  让「我」即丰饶了。
  虽然这确实为一部分星神验证了祂们的猜想,我之存在确实可以增幅乃至于包容整个命途,我之身躯可以成为命途的苗床,但药师此举也确实破坏了均衡。
  祂们的共识里对这种做法,都是排斥的,因此浮黎放出一点记忆,都只能算是提醒。
  提醒药师的所作所为已经越距,提醒我应当记得体验工作的事。
  而罗刹,我说了他一直都很凑巧。
  我的这位前夫,对丰饶的命途可能是有种命中注定,无论是我以前随意的放下的一个砝码,还是他如今确切的往弑神路上走了很多步的现状……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选什么人都不如选择一个对丰饶有威胁,又跟我有旧的人,最妙的是,他还是游离的行商,没有明确的势力归属,只是前净庭教宗的人,他甚至是自己走到我面前的。
  凭着玄之又玄的直觉?大概,罗刹在认人方面似乎有些过于唯心,一点似是而非都够不上的感觉——对我来说是如此,对他而言,那是寻觅许久,一抬头的失而复得。
  心脏在见到一个朦胧的剪影时,便生出了本不该从他的身躯里再诞生的情绪。
  他抓着这点疑似错觉的情感,一路追到了仙舟,追到了我当前的所有信息,这当然也包括了我突然冒出来的丈夫。
  ——金长发,笑容温和的丈夫。
  一般人在看到我突然冒出来的丈夫时,至少不会立即将我拖回旧日时光。
  在诸多对人的定义里,同一个个体若是经历了不同的事情,不记得所有过往,长成了与过去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样子,他/她/祂是否与过去能被称作同一个体?
  许多领域里,情感的价值不值一提,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记忆的缺失和经历的不同不能抹杀同一性,这只是在你的情感里称作死去,对于这个个体而言,或许能称作新生。
  罗刹的情况要更加复杂一些:妻子已经确切死亡了一次,又被丰饶复生找回存在,复生后的,是否还是他的妻子?
  仙舟是这方面的专家,前有长生种绕不开的魔阴身,后有屡次犯禁窃夺不死希图复生而前赴后继的人。
  他们给罗刹,这位疑似妻子死亡因而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曾有过严重谵妄症状的天外行商的建议算是很中肯的一句:“倘若你的妻子确实被丰饶孽物夺走了丰饶的赐福因而死亡,再现身时已经是另一位丰饶令使的妻子。那么,你可能需要考虑一种情况,她是否一直都是这位没有记录的令使的妻子?”
  这样的事,并不是没有,仙舟的万寿无情丹便有这种一点也不浪漫,却又贴合实际的故事:药王秘传接近仙舟丹鼎司丹士,以情爱为饵,意图全面渗透丹鼎司。
  亦并不是仙舟方面意图棒打鸳鸯,拆散一对有情人,实在是这前后之事,很难不让人多想。
  就算罗刹口中之人是我。
  仙舟也并未放弃这种疑虑,倒不如说,这是让仙舟在看我时又加了一层迷雾。
  毕竟从这位行商的口中,我是在成为仙舟人之前与他喜结良缘并最终死去的,如何拥有对仙舟的记忆,并认为自己是仙舟人的,他并不知晓。
  仙舟对这方面亦是一概不知,只有帝弓司命的气息如此顽强的界定着我的行为,并未抵达孽物的标准。
  我从一开始就是丰饶令使的妻子和丰饶令使将我救活与我成亲,都不无可能。
  仙舟窥见的不过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以及他人诉说的一个侧面。
  我有什么故事,是否是丰饶的受害者,是否与眼前的行商有过一段故事,这些对于仙舟重要吗?
  难说,毕竟权衡利弊之举,仔细思虑都常有疏漏,这等或真或假的信息,他们只能是收集当个参考,却又不能尽信。
  重要程度,只能说视情况而定,我若是在之后发展成了丰饶孽物,仙舟对我的经历只会是研究我的行为模式,尽可能拉高对我的防备,严阵以待。
  我若是丰饶的受害者,那么故事可以稍后再听,先将人救出来再说。
  但罗刹会借用仙舟名义这件事,到底是成了。
  浮黎又让这位行商,在真的与我面对面时,唤回了已经流逝的记忆。
  其实有没有记忆并不重要,罗刹在此之前已经笃定这是事实,记忆的回归不过是让他确认了一点,我的死亡和再出现,不是一场意外。
  也许是卷入了什么事端。
  也许是成为了某位星神的棋子。
  也许是仅仅因为我是他的妻子。
  ……
  可能性有很多种,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或许就是一场我对他的愚弄,一个祂对人类偶然垂下的目光,才有了他的妻子。
  “这些都是小事。”
  现今,我听着罗刹如是说道,“我知道你是我的妻子,这就足够了。”
  不是很妙的一句话。
  用仙舟的名义与我长谈后,他再次与我用仙舟的名义见面时,比上一次要更加坦诚许多。
  上次,是真真假假雾里看花,这次到全是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大实话。
  他不否认自己想要弑神,不否认自己可能遭受了一场愚弄,亦不排除自己现在就做了某位高天之上的存在的棋子。
  “祂使我做一粒走到你面前的棋子,可能亦使我向你发问,你是否对丰饶只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责任。我既不感激祂,祂也不需要我的任何看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