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祁碉温顺听话的性格,她乐于助人的行为,她对所有人类带着讨好的态度。
她想也不想地答应莱克斯的请求,甚至无所谓报酬多少,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却第一时间去关心林茵有没有事。
缪意菱以前以为,这只是因为祁碉从小是孤儿出身,没有安全感之下养成的讨好型人格。
现在看来,这却更像是仿生人对人类的态度。
尊敬,喜爱,崇拜,听从。
在一开始,面对还不是恋人身份、也不是铁饼的缪意菱,祁碉的态度是稍显冷淡的,并且多次怀疑缪意菱和莱克斯的义肢失控有关。
当时缪意菱感到非常不爽。
她见过祁碉对莱克斯和林茵的热切态度。
与失忆前的祁碉相熟的林茵尚且不提,莱克斯对于祁碉来说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但祁碉对他的态度,也比对缪意菱的怀疑防备态度好上太多。
这一度让缪意菱认为祁碉对自己有着没来由的、很深的成见。
在她的欺瞒之下,两人的关系变得亲近,缪意菱曾经问过祁碉这个话题,得到的答案却是完全的否定。
现在想来,莱克斯和林茵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是人类。
而缪意菱是一个地心人。
在仿生人的程序设定中,人类是最优先级别的存在,而地心人并不重要,祂们没有理由对地心人抱有尊敬和爱意。
还有祁碉的失忆。
她忘记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忘记了时代,忘记了科技,忘记了光冠城,忘记了所有人。
却唯独没有忘记机械工程的机能。
就像是所有返厂清空记忆和人格的家政型号仿生人。
这些仿生人再次出厂的时候,在性格和记忆上是一张白纸,但所有的技能却完全不会改变,在记忆清除之前所更新的技能数据库中的新数据也不会被清理。
就在缪意菱思考的时候,晓雅从兜里拿出一把螺丝刀:我把祁组长的头先装回去,免得血流干了,还要再输血。
她非常淡定地从缪意菱的手上接过祁碉的头。
缪意菱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做出了一个保护的姿势,又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强制自己放松,把祁碉的头交给在场最专业的人之一。
祁碉比晓雅专业,但她显然不可能自己给自己装脑袋。
缪意菱沉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晓雅摇头:这只是普通的修理工作而已,我毕竟是在祁组长的团队里呆过的,不至于连组装仿生人都不会。
至于祁组长的事情,再往前,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缪意菱看着祂,琢磨着这仿生人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祁碉却突然出声,提起了一个名字:萨姆。
意医生,萨姆说过,我从小就是和祂相依为命,所以说不定祂会知道什么。
缪意菱灵光一动。
萨姆也是仿生人,而且是一个不简单的仿生人。
祂跟在祁碉身边这么久,已经早就知道祁碉的特殊之处,但却缄口不言,还是祁碉自己发现的事情真相。
萨姆在这件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缪意菱牵起祁碉失去气力的手臂,意外发现,她的脉搏还在微弱地跳动。
祁碉的身体还活着,以一种极低的生理标准活着。
甚至仿生人胡安都认为她已经死去了。
但也可能是因为晓雅已经把她的头颅放在了身体之上,正在进行衔接工作。
缪意菱沉默着没有说话,把这个发现埋在心底。
她牵起祁碉的手臂。
祁碉早就给缪意菱设置了进入自己光脑的权限,因此地心人毫不费力地用自己的虹膜打开了祁碉的光脑,找到萨姆的联系方式。
我和萨姆约一个时间见面。
缪意菱对祁碉说。
祁碉很轻地嗯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祁碉深陷在茫然无措中不能自拔,而缪意菱也不由得要思考一个问题。
祁碉是仿生人。
她真的会爱自己吗?
可笑的是,明明两人的关系一开始就是缪意菱拟下的骗局。可最后,却也是缪意菱开始怅然若失。
她好像已经舍不得这段虚假的感情。
第59章 沉默
缪意菱打开车门,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发现祁碉并没有跟出来。
她用指关节敲了敲车窗的玻璃,祁碉茫然地抬眼看向她。
出来。缪意菱做了个口型。
像个一令一动的机器人似的, 祁碉呆呆地推开车门,从车里下来, 站在缪意菱的身边。
缪意菱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自从经历了头颈分离的事情后,祁碉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没有变过。
一直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 对一切都反应得十分迟钝, 木木愣愣的,完全失去了以前灵动活泼的样子。
缪意菱一度认为是晓雅把她的头接回去的时候,因为某些操作的失误,导致接触不良或是有其他的机械性问题。
但晓雅说她做的没什么问题。
缪意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也许是祁碉的心理问题。
一向凭借理性思考的她, 却独独忘记了, 得知自己不是人类身份会对祁碉造成多么大的认知冲击。
也许应该和她谈谈, 缪意菱沉思道。
祁碉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还是在今天的早上。
女孩仰躺在床上, 用自言自语的声音问缪意菱,能不能在和萨姆约定的见面时间之前,用诊所的仪器, 给自己的脑部做一张扫描。
微不可查的片刻犹豫之后, 缪意菱答应了。
就连她也不知道,她们会看到什么,而看到这些后, 祁碉的反应又会是怎样的。
光冠城中的权贵喜欢饲养一些猛兽, 因此诊所中有配备大型的扫描仪器。
缪意菱让祁碉躺进去。
就在祁碉即将被送进仪器的时候, 女孩突然说了一句话。
虽然她没有喊出缪意菱的名字,但缪意菱知道,她正在对自己说话。
意医生,女孩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却让缪意菱无端听出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我们之前......不认识吧。
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我们根本不认识。
她......
缪意菱突然感觉像有一柄重锤,敲在她的心上,令她整个人心神巨震呢。
地心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只是说:闭好眼睛,不要乱动,仪器里面可能有点冷,你忍一下。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祁碉安静地照做,没再说一句话。
缪意菱心乱如麻,完全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在操作医疗器械。
但当图片呈现在电脑屏幕上的那一刻,缪意菱却愣住了。
扫描的图像显示,祁碉的头部整个都像是被挖空了一样,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脑组织残留。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填充材料,以及中间那个中间粗两边细窄的、半圆形的球体。
这是什么?缪意菱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
她将屏幕上的影像截图保存,然后复制到自己的光脑中。
祁碉还躺在仪器的床位上,一动不动。
宝祁碉,你认得这是什么吗?缪意菱说。
祁碉起来的动作一顿。
我看看。她低垂眼睫,无精打采地说道。
瞥了一眼,祁碉怔了怔,而后又仔细凝视那怪异的形状片刻。
认识?缪意菱问。
祁碉又看了看,摇头:不认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眼熟。
缪意菱一怔:眼熟......你恢复记忆了?
祁碉勉强地笑了笑,摇头:没有,我只是记起了一些片段。
而这些片段里,全都没有缪意菱的存在。祁碉沉默地想到。
在时有时无的记忆和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情况下,她唯一能抓得住的人,也没有了。
祁碉茫然地想道。
恋人的关系、亲密的昵称,每晚相拥而眠的依赖.....
所有的一切,都是缪意菱是骗她的吗?
她并不生气,只是感到恐惧。
所以缪意菱并不爱她。
像中了奖一样获得的感情,被证明只是一场空虚的幻梦。
祁碉几乎要哭出来,但随后她又想,一个仿生人有哭的权利吗?
没有吧。
缪意菱目光复杂地看着祁碉沉默的样子。
祁碉已经戳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或者说,她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继续骗下去,编个理由让祁碉理解甚至同情自己,以此来获得心理地位上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