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所以祂对前主人的了解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林茵笑了:你不是第一次瞒着我了,萨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不知情吗?
萨姆平静地看向她,一双狭长的眼睛中盛满酷似人类的无奈。
缪意菱,你说
林茵能感觉出来,在场的三个人类中,比起祁碉,缪意菱和她自己更像一些。
多疑谨慎,理性冷静。
她希望能听听缪意菱在萨姆这件事上的意见。
令林茵没有料到的是,缪意菱骤然打断了她的话,脸色烦躁:祁碉,你和我出来一趟。
祁碉低着头,没有动。
缪意菱定定地看她一会儿,突然走上前拽住祁碉的手腕,把她拽出房间:菲恩迪特小姐,我和祁碉有几句话要说。去地心的事情,我稍后会给你答复。
林茵:
她无语地看着缪意菱和祁碉拉拉扯扯地出了门,以为是她们之间闹了什么别扭,缪意菱要单独出去哄人。
林茵翻了个白眼,觉得她想错了,这地心人就是看着精明强势,但实际上也是个恋爱脑。
她不爽地转过头,发现萨姆正在津津有味地注视着祁碉和缪意菱之间发生的动作。
喂,你干什么呢,觉得你家主人有危险,想去保护她?林茵半是讥讽地问道,人家小情侣之间闹闹矛盾你也要管吗?这不是仿生人,是控制狂的行为你知道嘛。
萨姆对她挑衅的语气习以为常。
作为菲恩迪特家族的大小姐,林茵在外的形象是冷静精明的,也是充满野心和侵略性的,有时又是傲慢强势。
唯独在亲近的人面前,她就褪去伪装和尖刺,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天真的骄纵跋扈。
尤其是萨姆。
十几年前还是个流浪街头的富家小女孩的时候,为了生存,林茵千方百计地想要引起萨姆和祁碉的注意,生怕没有自保能力的她被两人抛弃。
祁碉对她一直很好,但萨姆则不然。
虽然萨姆是仿生人,但敏感的林茵总觉得祂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热,有时还透着一种冷漠的抽离感和旁观感。
不知不觉,她对这个仿生人的关注、警惕、试探、好奇,经过了岁月的沉淀,变成了一种难言的、更加复杂的感情。
明明只是个仿生人而已。
林茵心里轻蔑地想着,却又总是对萨姆过于冷静的态度感到恼怒。
萨姆对她的脾气总是包容的,微微一笑道:林茵阁下,我的主人是您。
林茵说:我早就把你送给祁碉了,而且你的主人一开始不就是她吗。
萨姆走到林茵身边,单膝跪下,纤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顺过林茵的长发,接过她手里叠得七扭八歪的衣服,重新规整地整理好。
我早就说过,我现在的主人是您,萨姆轻柔地说,我知道,之前把我送给祁碉阁下,是因为卢克阁下正在调查集团内部,您不想让我暴露。
林茵冷笑:你想的太多了,我是因为看见破坏义肢组织的头头在我眼前晃悠,我就想把你送进厂里销毁。
萨姆说:但您并没有把我销毁。
林茵冷漠地说:彼此利用罢了,我们心里都清楚。
第62章 朋友
光冠城市面上流通的食品中, 九成以上都添加了大量的防腐剂,让这些食物即便多年都卖不出去也可以照常食用,不至于因为保质期被销毁, 让生产商和经销商无利可图。
所以在这座城市的下水管道中没有什么腐烂的臭味,因为被冲刷进下水道的食物残渣经过多年浸泡, 让光冠城的下水管道中的液体已经具有了初步的防腐性。
下水管道中的生物在死去之后,沉入水底, 如果没有被其他食肉动物将骨肉啃食干净, 就算是十几年之后, 也会保持着临死时的状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化学药剂和潮湿腥气混杂在一起的气味,称不上好闻。
比起嗅觉上的冲击,这种沉闷潮湿的空气更容易使人在心理层面上感到压抑。
缪意菱攥着祁碉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拉她走到门外, 找了一处相对干净宽阔的角落, 松开了她的手。
地心人蹙着眉头, 斟酌言语:你还好吗?自从你的状态就一直不对。
她注意到了祁碉眼中消失的光芒, 和愈加沉默寡言的状态。这让缪意菱感到有些陌生,也有着些许的不知所措。
祁碉没有回答。
从缪意菱的角度, 她只能看到祁碉已经长出原本焦糖色发根的发顶。祁碉的卷发似乎是天生的,在发根的位置也是弯弯曲曲,杂乱地缠绕在一起。
原本缪意菱总觉得祁碉像是一株生命力顽强的小草, 虽然和这个高度污染的世界格格不入, 但依旧靠自己纤细的身躯,坚强地生长着。
可现在,她好像看到这株小草开始变得枯黄, 甚至萎靡不振地倒在地上。
有什么事不要闷在心里, 你可以和我说说。缪意菱补充道, 同时观察着祁碉的反应。
祁碉没说话,半晌,闷闷地回答:为什么?
缪意菱:什么?
祁碉抬眼看向缪意菱,眼中是温和的悲哀:为什么呢?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来关心我的状态,我又为什么能把我的心事说给你听?
以前你说,我们是恋人。我信了,把你当做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人。可现在呢,我们有什么理由恢复原来的状态?
祁碉轻声地问道,与其是说给缪意菱听的,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缪意菱心头一沉:祁碉不再信任她了。
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伪造两人关系的是缪意菱。失去在祁碉这里几乎是骗来的信任,理应是她该承受的后果。
缪意菱想的清楚这些事情。
但她不想放祁碉离开,不想和祁碉回到最疏离也最陌生的状态。
不管是因为正事还是出于那些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私心。
强制把那些怅然若失的无用感性放在一边,缪意菱仔细地分析了当前的情况,认为当务之急就是在祁碉这里重构信任。
她犹豫了几秒,继续欺骗的念头一闪而过。
缪意菱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也对这个概念嗤之以鼻。她的世界中只有想要得到的和必须做到的事物,善良之类的品质从来都不是她需要的。
她刚要开口,却注意到了祁碉看向她的目光。
迷惘,悲伤,下面却藏着尚未完全抹去的信任和依赖,仿佛缪意菱说什么,她都会立刻相信。
缪意菱的喉间发窒,脑子突然一懵,连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决定将两人之间真实的关系和盘托出: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
你的记忆没有错,我们之前确实不是情侣关系。
缪意菱的声音很平静,听在祁碉的耳朵里,却像是本就布满裂缝的天花板终于骤然塌下,即使有心理预期,却还是感到被压在下面,既痛苦又无力挣扎。
缪意菱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从来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之前说我们是情侣也只是为了找到我的同胞。如果你不愿意原谅我,我也理解。
我没有不原谅你,不,我不怪你。
祁碉的嗓子里像是堵住了什么硬物,让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急切地辩解道。
她不怪缪意菱,反而要感谢缪意菱给了她被爱的记忆,即使现在看来,只是一场注定破灭的幻梦。
缪意菱看着她执拗的表情,半晌没说出话来。
祁碉几乎不会为她自己着想。
即使是缪意菱骗了她,然后又强硬地亲手戳破了两人之间的那层薄幕,祁碉却还是不想让缪意菱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
缪意菱不是人类,而是地心人,所以这不是仿生人的性格,就是祁碉的性格而已。
她就是这样温柔、宽容、善解人意到几乎讨好型人格的人。
缪意菱自己是这些形容词所有反义词的集合,在祁碉之前,她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一颗真心。
缪意菱闭了闭眼,心中突然涌上一种压抑、酸涩的情绪。在地心人还不知道这种感情被叫做愧疚,她就已经受到了它们的折磨
如果你愿意,缪意菱慢慢地说,我们可以做朋友,不需要回到陌生人的关系。难过的事情可以和朋友分享,所以你当然可以告诉我。
她朝着祁碉笑了笑:我们做朋友好吗?
朋友吗
祁碉的鼻头一酸,眼睛突然有些模糊,失落和难过在她的心中徘徊如果半人半机械的她还有能被称之为心脏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