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晏的力气不太,不知摇红何时会醒来,她加快了动作。
  后院小侧门外,两盏红灯笼高高悬挂,应着月色。一辆缀着宝石的马车停驻在路边,车夫扯着缰绳。黄衣青年用折扇敲着手心,在小侧门前踱步,不时抬头往春湘楼远望。
  徐晏贴着墙壁,撤下身上的衣裙,戴上准备好的黑色半边面具,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眸和紧抿的唇。匕首握在手中。
  她从镂空的窗格里注视着黄衣青年,待到他的视线往后院假山处转移。她压低嗓子,用不男不女的嗓音惊呼:“摇红姑娘,你怎么了?”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叫那位公子进来!”
  摇红的发髻上有一只镶嵌着明珠的步摇,月色下散发着淡淡的萤光,黄衣青年的视线果然被吸引了。他没有多加思考,直接迈开大步走进小侧门,面色焦急。
  “摇红,摇红,你怎么了?”黄衣青年揽过摇红的肩膀,急急地呼唤。
  徐晏隐藏在阴影中,呼吸渐渐沉寂,她还在等。
  摇红在呼喊中逐渐恢复神智,秀眉微蹙,正要睁开眼睛。黄衣青年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喜意。
  “呲啦——”利刃划过衣襟刺入胸腔,力道足可以刺破心脏。摇红睁开眼,几滴血迹落在她的颊边。
  徐晏利落地抽出匕首,急急后退。黄衣青年反应迅速,一把抱起摇红,掌风落在徐晏的小腹上。
  徐晏被击退在几米远的地方,掩藏在黑色面罩下口吐鲜血,五脏六腑仿佛移位,火烧火燎的疼痛,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旋即,她咬住牙,咽下疼痛的呻.吟,死死地将两人的模样记在心里,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她身后的小溪。
  “啊——”并不寂静的夜里,一声女子的惊呼划破云霄。
  与此同时,桑城最东边的燕归来客栈里,一名离家出走的富家小姐在床榻上睁开双眼。
  她双手抱住头颅,惊疑的、恐惧的盯着轻纱床帐上悬挂的燕子饰品,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哪里?这些记忆是什么?”
  奚薇掐住自己的手臂,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
  然而,手臂上的疼痛清晰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她已经不在自己柔软的鹅绒被上沉眠,而是来了另一个世界,变成另一个人。
  “砰——”一声锣响,奚薇被吓得一惊,放轻呼吸,侧着耳朵细细聆听。
  更夫的声音在深深的夜里显得远飘扬:“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3章 奚薇
  夜色更深了,更夫不知敲了几次锣。
  奚薇眯着眼,思绪有些混沌。但是这陌生的环境让她很害怕,她不敢入睡。她只能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疼得让眼眶都包了泪,让自己彻底清醒。
  突然,“吱呀——”是窗户被利器撬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一室寂静被打破,奚薇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脚都有些僵硬。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来人不知停在何处?
  “啪嗒。”重物落地。
  嗯?奚薇疑惑,过了很长时间,房间里还是没有半点声音。她心里焦急,直接从床上坐起,拿出床边的火石点燃了一小盏油灯。
  借着灯光,奚薇看见了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人。
  黑袍裹身,身段玲珑纤细,浑身带着河水的潮湿和腥味。这是一个女人!
  奚薇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女人的威胁比男人少太多。
  将油灯放在桌子上,奚薇扶起地上的人。女人没有露脸,带了一块半边面具,昏黄的油灯下露出的皮肤依然温润细腻。
  奚薇一定程度上是个有些烂好心的人,她生活在秩序鲜明、平安喜乐的时代,没有办法对着人见死不救,何况这还是一个姑娘。
  “自己都怕得要死,还这么烂好心,我真是没救了。”奚薇咧嘴露出个自嘲的笑,嘴巴里嘟嘟嚷嚷。
  “不过,我才穿越过来,这人就跑进我的房间里,我们也算是有缘分,随便搭把手也没问题吧。”
  地上的人看似纤弱,但还是有重量的。奚薇想把她扶到床上,用了好大力道,却没有拖动寸许距离,反而自己额头都沁了细汗。
  她这时才发现,这具身子是真正的虚弱。她对脑子里的记忆和穿越这件事有了更深的认知。
  拖不动人,奚薇也不敢随意动女子的衣服,虽然穿湿淋淋的衣服明日可能会着凉,但若是女子明日醒来发现少了东西,奚薇又会增加几分危险。
  她只能将床上棉被扯到地上,将受伤的人裹进棉被里。
  做完这些,奚薇就想躺回床上睡觉。
  突然间,房间外亮起灯火,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呼风声透过窗棂传到内间。奚薇移到床边,轻轻打开一道缝隙。
  奚薇的房间在一楼,正对着街道,可以很清楚看到外面的场景。
  一支训练有素穿着甲衣的军士朝着一个方向前行,领头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黑色长衫掩在夜色中,只有袖口衣边的金丝透出些光华。
  不太一会儿,整只队伍就离开了眼前的街道,只剩下军士手中的火把在黑夜中闪着红点。
  奚薇反手关上窗户,安抚胸口,她还以为街上的人是来抓这黑袍女子的呢?简直吓了她一跳。
  还好还好。
  心中转过这一想法,她的视线就落到地上人的身上,苍白失水的两瓣唇格外扎眼。
  “唉。”奚薇在心里叹口气,既然都已经帮忙了,那就帮到底吧。
  如果明日女子醒来记她的恩情,她在这陌生的地方也算有认识的人。再不济,女子一刀结果她,说不定还能穿回去。
  奚薇取下头上的簪子,眼睛一闭,用了力道划破藕节一样的手臂,血珠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她贴近了些,血一滴滴留下,染红了女人的唇。
  好半响,奚薇停下放血的动作,扯了一张白布裹住手臂。
  根据原身的记忆,奚薇的血是极好的灵药,她的身体如此虚弱,就是因为灵气太盛承受不住。在凡俗地界,没有秘籍无法进行修炼,也无法梳理。
  夜里不方便出门买药,只能用血救治,希望原主的记忆没有骗人。
  也不知是屋子里有人,还是放血后变得虚弱,奚薇这会儿一沾床,就迷迷瞪瞪睡过去了。
  清晨,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到地上,窗户外,人来人往,鸟语花香。
  徐晏动了动睫毛,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桑城最东边典型的客栈样式——廊柱上挂着一排排飞燕结。
  昨夜从春湘楼的小溪入水,趟着水进入城中河道。为了安全,她咬紧牙关走了几里路,从城中挪到城东。然后实在支撑不住,翻墙闯进客栈里一间无人看守且熄了灯的房间。
  唇上有粘稠的液体失了水分后的皱感,她伸出舌尖划过唇瓣,濡湿后,尝到了浓浓的铁锈味和一丝清甜。
  是血?
  “你醒了。”奚薇蹲下身子,跪坐在棉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晏。
  徐晏不动声色地扫视眼前的女子。
  脸如白玉,颜若朝华,裙裳碧翠,如弱柳扶风。浑身没有多余配饰,只颈间一颗明珠散发着浅浅光晕,衬得她愈发粉雕玉琢。
  浅淡的眼里晃过一丝水波,徐晏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气,胸腹内脏没有昨夜的痛感。
  她猛地起身将奚薇压在地上,一柄匕首抵住她细嫩的脖颈。
  处于绝对安全的地位,她才开口:“你是谁?”
  奚薇被控制住手脚,一颗心高高提起。她浑身僵直,心里忍不住骂一声: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遇到最坏的情况!
  她歪着头,想离匕首远一点,色厉内荏道:“昨天夜里是你闯进我的房间,我还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你怎么救得我?我没有闻到身上有草药的味道。你在骗我?”徐晏没有轻易被说服。
  奚薇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而且她的血液的秘密十分宝贵,怎么敢乱说,随意告诉别人可不止眼前这般状况。
  她梗着脖子:“这自是我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你。”
  徐晏抿唇,弯眉微蹙。她没想到这娇弱的女子竟然这般不合作,一时也没有办法。
  她知道可能大概率是这人帮了她,但她需要名字来判断是敌是友。
  两人一时僵持。
  “笃笃——”敲门声打破静寂,“客官可是醒了,小店已经准备好饭食,客官是要到大堂用餐,还是送到屋里?”
  是客栈的小二。
  奚薇眼睛一亮,嘴巴一张,急忙接话:“我——”
  才说一个字,徐晏手中的匕首往她脖颈上又靠了靠,冰冷的触觉让奚薇一哆嗦,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
  “让他送上来。”徐晏声音很小,脸上的冰凉凉黑色面具挨着奚薇的脸颊,嘴唇贴着奚薇的耳垂,呼吸间的气流让奚薇心里痒酥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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