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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林忱转眼看着天,她没了披风,只得拢着袖子,玄色的长袍大袖在凛风中飘摇。
  “我虽然不能可惜,但确实又应该可惜。”
  青瓜不以为意,撇着嘴说:“也真是怪呢,咱们并没有下禁令叫她们清心寡欲,有多少风月之地可供人玩乐,怎么就非要与同僚纠缠不清?那些男人一个个都精着呢,陷进去吃亏的总是自己,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林忱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青瓜便笑起来,劝解说:“咱们赶紧办完了事,出宫回家,萧常侍买了酒和小菜等着您呢,屋里也烧热了,忙了这么久,好好地过个年吧。”
  **
  上京的冬天总是很短,春也一晃就过去了,端午急迫地来,带来绵绵不绝的雨水。
  黄河以南的几个县给淹了,朝廷照例要派人出去赈灾。
  林忱躺在自家府宅里,两眼盯着床榻顶上雕绣的戏画,心头的困意拥挤得像蚂蚁,却只是睡不着。
  她如今代行政务,原是留在宫里更方便可靠些,但耐不住朝中那些老家伙一催再催,说她到了年纪,如不出宫,就是别有心思。
  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都清楚的事,大伙儿未曾挑明,表面还要装作相安无事。
  林忱辗转反侧,夏夜的飞虫搅扰着她。
  她的确是在思量,可睡不着的习惯其实由来已久。
  窗外的桂树在皎月下投下影子,花朵还未绽放,然而花苞已经吐露出淡淡的香。
  桂子历来为清流不喜,可林忱却觉得这香气是多福的意思,因此五年前栽了这棵树,等秋天的时候和萧冉一道蒸桂花糕。
  风咯吱咯吱地吹着窗子,忽然,暗夜里一声突兀地响。
  轻轻的脚步声贴过来,林忱反手握住了枕下的短匕。
  人影靠近,她闭了眼一个骨碌翻起来,刚想凭着本能刺上去,却听到了一声惊呼。
  “你还没睡呢?”人影有些讶异,但没有发现她手里的短匕。
  林忱一身的白毛汗才褪下去。
  她受了惊,却并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责怪这人有门不走非要翻窗。
  只是在床沿上坐了几息,她重又镇定下来。
  在外面惹了一身潮的人胡乱脱掉官服,又蹬掉靴子,翻身上床压着林忱笑道:“打劫!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交出来——”
  林忱的眼神有些失焦,她无视了一片漆黑带来的心惊胆战,只向上去抱住萧冉的颈。
  她的呼吸吹着,弄得人发痒。
  “殿下这是要把自己送给我吗?”
  萧冉笑倒在床上,林忱便与她掉了个个,细细去吻她的眉眼。
  静夜无声,唯有吐气若兰,渐渐胶着起来。
  萧冉在这种时候总是喜欢笑,林忱问她笑什么,她也只是捂着脸。
  她们很少对视,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眼神不再重要,感官已失去了知觉,灵与肉贴合在一起,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像潮湿的春雨,淅淅沥沥地落完一场,两个人躺在榻上。
  “我本想着殿下若睡了,我就蹭一蹭床,第二天吓你一跳,没想到你还醒着,太好了。”
  萧冉伏在她胸口,下巴垫住自己的手背。
  月光从乌云里探出来,照着这皎皎的面庞,林忱才把她看清楚。
  方才太黑了,天一黑,她就看不清。
  “你怎么会来?”林忱问。
  萧冉晃了晃,笑着说:“为着端午汛赈灾的事,明日观鹤阁必定一场大吵。殿下想派文渊阁的人去,可那些人必定拿上次钟灵贪污的事来说嘴,可怎么办呢?”
  林忱说:“已经做了些准备,你无需担忧。”
  萧冉贴住她:“不担忧,总得分分忧吧。我已同刘衡谈妥,明日他会拦着齐宴,在其中搅搅浑水,不过…”
  “不过还有江清漪,你担心她会帮着江言清所在的魏家,若是他们去了,赈灾的银子七成都要中饱私囊。”
  萧冉安抚地笑了笑,说:“也未必会这样,这些年来文渊阁分派到各地的人都会盯着,他们不敢太过猖獗。”
  林忱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把玩着萧冉垂下的黑发,好一会儿没说话。
  上头的人有些困倦了,额头一点一点地往下贴。
  忽而一个惊醒,萧冉拧了下眉,一双眼明亮亮地盯住林忱,拿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头发给祸害得不成样子,她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一双巧手,单手也能编发,还编得又紧又密。
  没严肃一会,扑哧一声笑了,问:“殿下不困吗?”
  她跑了多久的公务,林忱就看了多长时间的折子,太后病危不能视事,可也坚决不让建康宫的皇帝单独处理政务。
  林忱含混了一声,有点孩子气地把脸蒙住。
  萧冉隔着被子贴住她,欢欢喜喜地缠着闹着。
  过了好一会,她把人从锦绣绮罗里扒拉出来,正打算好好戏谑一番。
  林忱却先抱住了她,心虚地遮住她的眼睛。
  “以后不要翻窗,我害怕。”
  萧冉的心忽而悸动了一下,仿佛一根琴弦被拨动,铮地一声响。
  她转了转眼睛,眼睫在林忱掌心里颤。
  林忱从来不说“怕”这个字,萧冉也很难想象她会怕什么。
  平日里两个人都很忙,这是她第一次玩这把戏,回想从前每一次来,屋里总要点上几只明烛。
  难道殿下怕黑吗?萧冉心想。
  林忱却没有再说下去,她回身侧躺在床上,问:“你觉得,江清漪会帮魏家吗?”
  萧冉分神,也没细想这问题:“我说不好,可她之前不是帮过吗?”
  林忱“嗯”了一声,仿佛沉沉睡去了。
  **
  第二日,萧冉本想提前起来,一睁眼床榻却已经空了,连余温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林忱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叫来青瓜,笑道:“我瞧你们这宅子阔气,应当也不差我一床被子,以后我凡有空晚上就来,记得给我留门。”
  青瓜怔了下,把那点为难隐藏的很好,问:“可常侍你一年也不见得回家几次,即便是回来了殿下也未必在,怎么…突然想到这茬?”
  萧冉洗了把脸,有些神秘地笑笑。
  临走时,吊足了胃口,才说:“因为我发现了你家殿下的秘密——她怕黑,是不是?像小孩子一样!”
  第47章 观鹤
  萧冉来到观鹤阁下, 门口的小厮利利索索地上前来,敬迎道:“萧大人,阁内一切准备妥当, 咱这就上去?”
  “走吧。”她跨上略带清香的木质台阶,一层层蜿蜒旋转着上去, 两侧视野开阔,中央与上方是雕刻精致的梁栋。最高一层四面无窗, 唯有朱红的栏杆与斜飞的屋顶。
  “我是第一个到的?”萧冉问。
  小厮答:“不是, 文渊阁琳琅琳钰两位大人都到了。”
  萧冉笑了一声, 心道这两人一准儿是昨晚没睡,才能到的这样早。
  她登到顶层,原本是兴致勃勃的,可一看座次布局, 脸立刻沉下来。
  琳琅琳钰原在栏边站着观江上的鹤, 见了她, 赶忙招手。
  “我们萧大常侍可算来了, 昨晚又宿在哪了,是不是给绊住了脚, 才来得这么晚啊。”
  萧冉不客气地挥开她们的手,说:“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还翻个没完。这座儿是哪个不长眼的安排的, 叫他来, 打断他的狗腿。”
  琳琅琳钰相互对视一眼,摊摊手:“若不是提前得了授意,这儿的人怎么敢?”
  观鹤阁本是文人雅士汇聚作诗之地, 四面不都临轩, 平日里大家行动只为了便宜, 哪怕席地而坐也没人说什么。可今日议会,东道主把座椅安排在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坐北向南的自不必说是留给九公主的,那这样一来,谁坐南向北?
  “必是齐宴那个老匹夫,观鹤阁本就是他家私产。不就是瞧不上我们,还说什么大丈夫,尽使这些小手段恶心人。”琳琅道。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不入座就算了。”琳钰不以为意。
  萧冉来回巡视着这摆好的座次,越看心里越是憋屈。
  她笑道:“我不欺负别人就算了,还有人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她说完一脚把离得最近的一把椅子踢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琳琅琳钰吓了一跳,嚷嚷道:“小姑奶奶,你又想干什么?今日是有正事,别耍你那小性子。”
  萧冉回道:“怎么又是我的不是,我们受委屈不算什么,可一会殿下来,岂不是一开始就落了气势。”
  说罢“咚咚咚”连踢了一排的椅子,惹得楼下跑来四五个小厮连连作揖。
  “我懒得搬,但把这些东西踢了还是容易的,既然不想好好坐,那大家就都别坐了。”
  琳琅琳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楼下两个紫服官袍的上来,其中一个年老干瘦的看着满地狼藉瞪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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