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从医者的层面来说,伤患刚做完手术是不应该随便移动的,但是……”医生犹豫着开口。
  晁戎望着他,医生继续说了下去:“当你们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你们就是借住在这里的客人。身受重伤来到这里,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我这里终究不是庇护所,我只是一个医生,除了医治,没有办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也没法承担更大的麻烦,你能理解吗?”
  晁戎思考片刻,点点头:“我们不能在这里多留。”
  医生摊手:“很抱歉,这是我的规矩和原则。你们得再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等他醒来,你们就得离开了。”
  “我会带他走的。”晁戎说,嘴里应付着医生,眼睛不住往里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应该说什么,“谢谢。”
  “不用。”医生安慰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看见简白藏那副模样,他都吃了一惊,这孩子肯定被吓坏了。
  虽然已经累得双腿直打颤,手也快抬不起来了,还是得去找几件能给简白藏穿的衣服。
  “对了,你也去洗把脸,再把这身带血的衣服换掉。”医生看了眼帘子后边睡得正香的约翰,没有把他叫醒。
  一下被抽那么多血,这孩子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晁戎走进那间手术室,简白藏不知是因为麻醉效果还是仍在休克中,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但平稳下来的心跳和呼吸让晁戎心放回原处。
  医生尽可能擦掉了简白藏身体表面的血迹,给他身上的伤口都做了处理。腹部那个可怕的血洞被缝合起来,重新用洁白的纱布包裹好。
  他的双眼闭合,面容平和,看起来安静顺从。没什么血色的身体像一尊冷色的瓷器,胸口的起伏比之前明显不少。
  晁戎呼吸都变轻了,不敢惊扰。
  找了些衣服来交给晁戎,医生看着晁戎用衣物把简白藏裹起来,抱在怀中,忍不住说:“我是说了让你们离开,但也没有那么着急。”
  晁戎摇摇头:“我们现在就走。”
  他知道医生一定会联系崔宜,但他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无法挽留,晁戎带着简白藏从库房里那扇小门离开。医生回到前厅,拿起手机给儿子打去了电话。
  崔宜立刻接通:“手术完成了吗,简白藏怎么样了?”
  医生要说的话被抢先一步从对方嘴里说出,一下忘了词,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他在我这里?”
  “什么?”崔宜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他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差一点就死掉了,不过落到我手里死不了就是了。”医生说,“晁戎把他带来的时候,糟糕透顶。你们不是把他们带走了吗,怎么会弄成那样?”
  想到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崔宜沉重叹气:“事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简白藏和晁戎还在你那儿吗?尽量把他们留住,我这就来接他们。”
  “晚了,晁戎已经把简白藏带走了。”医生无奈又疲惫地坐下,“我尽力挽留了,他态度坚决。”
  崔宜有种打了半天气,换个姿势的功夫,气全跑了的无力感。
  好不容易把as036那几个实验体带回去,做好妥善安排,只差临门一脚,就这么让晁戎溜走了。
  医生:“他刚离开没多久,还带着一个刚做完手术的伤患,应该跑不了多远。”
  崔宜说了声:“我马上就到。”
  挂掉电话,不用他发出指示,查理已经默契地踩下油门,只在原地留下一溜烟尘。
  第93章
  结束通话,医生疲惫至极,发抖的手按了按酸痛的腰,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老了。
  才几个小时就累成这样,当年他可是连续做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手术,精神集中手不抖眼不花。
  医生好笑地自嘲,还是老实去养老吧。
  休息十来分钟,卷闸门“咵咵”作响,医生惊讶,竟然来得这么快?
  他一边说着来了,一边上前开门。
  大亮的天光从卷闸门底下一寸一寸漏进来,竟然已经快大中午了。
  医生看见了一双陌生的黑色皮鞋,然后是面料考究裤缝笔直的西裤。他的神情凝重起来,那不是崔宜会穿的衣服。
  随着卷闸门开启,门外的身影完全展露,一张四十岁左右平凡的白人男性面孔出现在医生眼前。
  他对医生露出一个微笑:“你好,崔医生。”
  门外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医生不自觉后退一步,安德森便顺势踏了进来。
  医生确信,他不认识这个人。出于谨慎,他表现得友好,与这人保持安全距离:“抱歉,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我们应该没见过吧?”
  打量着这间不算大的药店,安德森的姿态看似随意,却目光锐利。
  “不用紧张,我是经人介绍过来的,你在这座城市某些群体里很有名望。”他笑着说,“已经是大中午了,怎么还关着门?”
  医生表情自然:“昨天忙得太累了,所以睡过了头。这位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安德森不着急回答,只是细细地观察眼前的一切。那双眼睛就像一台扫描仪,不漏过任何一寸地方。
  最终他的目光定在地板上,医生随着他的视线朝下看去,就在他的脚尖前,有几滴看起来像干涸的血迹的痕迹。
  安德森与医生对视,笑容依旧,医生后颈冒出热热的汗来。
  这样的场面不算什么,医生笑了笑,故作轻松:“瞧我忙的,连打扫都没来得及做。没有伤病谁会来药店?那些人总是会把一些血迹、呕吐物之类的脏东西弄到地板上,我一会儿就把它弄干净。你要买药吗先生?我还挺忙的,如果没有什么事,就……”
  安德森无视了医生言语里送客的暗示,往里走了几步,目光转移到通往手术室的门上。
  医生跨步挡在他面前,脸上表情未变,眼神认真了几分:“那是私人场所,不能随意进入。”
  安全距离一下子缩短,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医生腹部。安德森笑着说:“不必紧张崔医生,我知道那是你的手术室。昨晚有几个危险份子负伤在外逃窜,一家药店遭到了暴力闯入,幸好店内没人,避免了人员伤亡。我只是来看一眼,确认一下你是否会有危险。”
  医生往下扫了一眼,最大的危险不就在眼前?
  他说:“我不认为,一个用枪对准我的人,会为我的安全着想。”
  安德森摊开另一只手:“谁知道呢?不理智的行为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害到别人。”
  枪口推着医生一步步后退,退到了门边。安德森抬手将门打开,手术室内空无一人,正中央只有一张手术台,刚做完手术的痕迹还留在原地。
  安德森走到手术台前,用枪拨了拨那堆带血的衣服:“你给谁做了手术,什么时候结束的?”
  安德森可以确定,简白藏到过这里。
  还有那个实验体。
  医生任由他四处走动,态度冷淡:“我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就算你问我,我也无法给你提供什么线索。”
  他看向手术室另一侧的小门,将它打开来,不大的空间内,库存的药品箱堆积成山。而这间小仓库的另一头,还有一扇门。
  安德森推开小门,它通向一条两边都可通行的小巷,是个十分便利的逃脱出口。
  他回到手术室,意味深长地注视医生,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简白藏的照片:“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医生瞟了眼:“我记性不太好,不记得见过这个人。”
  安德森重新拿起枪:“我不想浪费时间。那些带血的衣服,就是这个人的,我希望你说实话。”
  医生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保险栓是打开的。
  他喉结滚动,还是说道:“我只是一个医生,只要给钱我就治疗,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我所做的也只有医治,伤患的事情我一无所知。总有人会流落到需要救治的一天,不伤害医生是这里的规矩。”
  安德森微微仰头,露出了无趣的表情,这些废话和他问的问题没有半点关系。
  “我可没说,要遵守你们的规矩。”
  可能的知情者,必须处理掉。
  他目光森冷,对准医生的额头,扣下了扳机。
  嫌疑重大的研究员外逃,还有城市中出现数量未知的实验体,都让人心情烦躁。伊索尔的隐瞒给他造成了太多麻烦,要不是有暂时还有利用价值的家族背景,最先要解决掉的就是他。
  安德森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拿起那堆带血的衣服,走出了手术室。他拿起手机,拨通电话,下达全城搜索指令,就从这间药店开始。
  简白藏和那个实验体应该没有逃出太远。
  他们逃不掉的。
  安德森收起枪,面容阴沉,离开了药店。
  药店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灯管电流声。
  静止的布帘后,被枪声吓醒的约翰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捂住口鼻,通红的眼眶里惊恐地流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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