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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
  江褚寒尚在出宫的路上。
  出宫时的路仿佛比进宫要远了许些似的,他脚步意料之外地有些沉。
  好像江褚寒是忘不了卫衔雪看他的那双恳求的眼睛。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没见过几次,看他的眼神里不是期待就是羞愧,如今还乖乖地被他送进牢狱,江褚寒是个执棋的棋手,在这局里他早备好了后面的两步,一步是北川,一步是卫衔雪。
  北川想要害卫衔雪不假,但他买的三钱三马上吃不死人,江褚寒让人换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是他想要换掉这个太监总管。
  另一步棋还要回到卫衔雪身上,可事情至此,江褚寒心里好像升起了些难言之愧。
  “世子。”鸦青过来的脚步有些急,“刑部那边有动作了。”
  刑部不比江褚寒从前待的大理寺,大理寺有人当他是真的大理寺少卿,可刑部的人只当他是个侯府世子,那些人听他吩咐,可刑部头上还横着别人的手,江褚寒做不得刑部的主。
  把卫衔雪放在牢狱,江褚寒入宫之前还留了双眼睛盯着。
  “怎么?”江褚寒挑起眼,“他们想要杀人灭口?”
  鸦青抱着剑站在身后,“不是杀人灭口,是屈打成招。”
  江褚寒的眼一瞬就冷了下来。
  午后的日光更明媚了,牢房里还是一样寒。
  卫衔雪觉得牢狱里昏天黑地,仿佛砖缝里都透着寒意,他全身都是冷的,湿漉漉的衣服包裹着他,他连呼吸都觉得痛苦万分。
  他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了,分明的痛苦不间断地磨着他的每一道思绪,可他如何也不觉得麻木,反而是累积起来,仿佛时刻就要压断他的脊骨。
  连那主事也在他面前止步,“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质子,这个年纪,嘴还能这么硬。”
  卫衔雪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可下唇已经被他咬得出了血,他睁着那双莹莹的眼睛,几乎用尽力气地笑了一声,“我不能死……”
  他每个字说出来喉间都像刀锋割过:“我不能死在大梁……”
  卫衔雪认不了这个罪,他已经在痛苦间沉沦进好几次蕲州的地狱了,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是怎么走到梁国来的,他在那场大雪里历经磨难,他好不容易才在这囚笼里活到今天,他来时是为了两国不起战乱,在那么些满是冤魂的梦境里,他靠着些救赎的初衷挨过每一夜的漫长梦魇,他不能满身污名地留在梁国。
  更不能背着杀人的罪名死在牢狱。
  一根根细细的长针扎进卫衔雪的皮肤,一点鲜血也没溢出来,可他疼得如同踩在刀尖上,为了不让喉间溢出声音,他压抑地咬住了自己的唇,闭眼间只有一行又一行的眼泪往外涌了出来。
  时间分秒过去,刑部的人也没什么耐心了,那主事气急,掰着他的口齿就将粒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哐哐堵着他的嘴灌了几乎半碗水。
  卫衔雪已经没有力气挣扎,手间的绳索和镣铐全都取下来了,他像个蝼蚁一样蜷在地上,仿佛谁人都能踩他一脚,他不知道灌进去的药是什么,身上的疼还没停下,整个人的感官却变得有些不听使唤,脑子变得昏沉,眼前的景象好像模糊了许多,耳朵却愈发敏锐了,身上的疼痛也好似放大了数倍。
  他喉间不可抑制地发出几声痛极的呜咽声,整个人蜷缩在了一块,接着耳边的声音像是恶魔低语,直接就灌进了他的灵魂里似的:“你让你身边那个北川买了毒药,下在了给洪公公的酒里。”
  “不……”卫衔雪摇不动头了,他带着哭腔:“没有……我……”
  “求你……”他的心防好像猝然崩溃了,卫衔雪伸了伸手,可那落空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好像没人能拉他一把,“好疼……”
  卫衔雪的眼泪不听使唤,后面的声音全都沉进了他沙哑的喉咙里。
  可他的求饶在这刑部大牢里,如同石沉大海,不过是沧海里可怜人的一个罢了。
  但这监牢的门猝然就给踢开了,那外头的光忽然刺破了阴郁肮脏的大牢,洒进来一点不容其中的暖阳。
  第43章 :委屈
  江褚寒进来的时候什么话都还没说,他拔着那门边挂着的一柄长刀,出鞘那一声如同铮鸣,里头的人被开门的动静震得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行礼,江褚寒长刀一甩,那一刀直接对着那那名主事胯间的方向刺了过去,只听一声帛布破裂的声音,那刀直直刺穿了他下身的衣服,带起一块破布,重重地往后刺穿了过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江褚寒说得几乎咬牙。
  里头的人立刻被这一刀镇住了,那主事胯间即刻湿了,他几乎是筛糠一般跪了下来,“世……世子……我,下……下官……”
  后头的人也赶忙都一齐跪下了,他们头磕得如同捶地,“世子,世子饶命……”
  所有人跪下,江褚寒这才绕过这么些人看到地上的卫衔雪,他好像忽然记起些浅薄的记忆了,几年前他路过御花园,在里头随手救了个落水的小公子,那人满身湿漉漉的模样,和面前这个狼狈的小质子,几乎是一个样。
  那还是面前这个人要更可怜些。
  江褚寒从台阶上下来,他冷眼扫过了下头每一个人,“谁让你们私设公堂。”
  地上跪了一摊人,却一地的哑巴谁也不敢开口,江褚寒自然是拎着前头那人发作,他踢了下那主事的胳膊,“说话。”
  “回,回世子……”可那主事哑着声,后话如何也不敢开口。
  江褚寒冷冷地笑了声,“看来你们还真当我是个好糊弄的。”
  他绕过那主事往后走了几步,把方才掉在地上的刀捡起来了,那片布帛还刺穿挂在上头,江褚寒又重新走回去,横刀对着那嘴硬的主事。
  “世子,世子饶命,下官真的……”那主事盯着冷铁,二话不说就要求饶,可他喉间突然顿住,紧接着就放声“啊——”了出来,江褚寒长刀一斩,一刀就对他手腕间砍了过去,溅出的鲜血喷在那块破布上,正拦住了横飞的血,一只断手就这么在脏污的地板上打了几个滚。
  江褚寒把他一只手都砍下来了,那人立刻痛得打滚,在那地上嚎叫得如同猪仔,周围的人饶在大牢待久了,也被这举动吓得连连跪后几步。
  江褚寒把刀一丢,只寒声咬出一个字:“滚。”
  那伙人赶紧就连滚带爬地拖着那主事出去了。
  江褚寒这举动像个杀神,他是许久没有这么动怒了。
  刑部那些人当他是个不管事的少爷,往日里敷衍了事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卫衔雪是他放进来的,他本来还想保他一条性命全他后来的打算,这些人竟然骑在他的头上先一步下了这么重的手。
  江褚寒低下了头,牢狱里人少了,他这才听清卫衔雪是在哭,闷闷的抽泣声从他喉间溢出来,他好像是痛极了才蜷缩在一块,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仿佛已经用尽自己的力气在忍了。
  可他多瘦弱的一个身子,似乎再让人折腾一会儿,他这条命就没了。
  江褚寒在他面前蹲下了身。
  许是感觉到面前有人,卫衔雪这才艰难地睁开眼,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泪,却还有些迷蒙,卫衔雪其实看不清面前是谁,可他下意识地就微弱地摇了摇头,“我……”
  “我没有……”卫衔雪说:“我没杀人……”
  这微弱的声音像长驱直入地撞进了江褚寒的耳朵,给他撞得微微有些措手不及。
  杀人的是自己,江褚寒知道他没有。
  其实也不是没见过卫衔雪满身是伤的样子,三年前卫衔雪入京,一路上欺凌他的自己也占了一份,那时因为父亲战前的伤,江褚寒恨每一个燕国人,可如今过去这么久,他知道了无畏的恨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他已经不能用往日的目光来看卫衔雪了。
  他想把他当个无足轻重的棋子,这人柔柔弱弱地自己撞上来,他就用了。
  可这人好像太可怜了,可怜得勾起了江世子心里少见的怜悯,而且面前这事,本就是他对不起人在先。
  江褚寒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从里头倒了粒药丸出来,他塞到卫衔雪嘴边,鸦青却拦了一下,“世子,这药……”
  这药算是贵重,可江褚寒看不出卫衔雪伤那儿了,他没管鸦青,将那药丸碰了下卫衔雪紧紧咬着的嘴唇,“张嘴。”
  卫衔雪听见声音松了牙齿,听话地把那粒药含了进去,可吞咽时喉间又难受地滚了一道,他跟着咳了好几声。
  等人咳完了,江褚寒盯着他痛苦的面容,“你……”
  他忽然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原本这话江褚寒是不想这样说的,他往前一步换掉洪信,让内宫里有个侯府的眼线继续立着,但这事做得实在惹眼,江褚寒不能引火烧身做得太明显了,他纨绔的身份还得继续扮下去,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卫衔雪身上。
  他一个侯府世子,偏偏看上了别国来的质子,这举动够惊世骇俗了,卫衔雪是个好借口,旁人才觉得他不是个贪慕权势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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