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卫衔雪无事地继续吃起来,嘴角还微微笑了笑。
江褚寒自己去找了杯茶来喝。
卫衔雪突然问:“案子查得如何了?”
“暗探抓不着,北川又不招,开府宴的事情暂时还没落下来。”江褚寒注意了下卫衔雪的表情,“还是说你想知道户部的事?”
卫衔雪面色如常,“世子随意一说,我随意一听。”
江褚寒叹了口气,“你这府门也不好一直塌着,进个贼都防不住,但户部的账确实有些不明白,钱去了哪里都没弄明白,现如今户部是拨不出银子来管你这事了。”
“也就本世子好心。”江褚寒拿筷子敲了下碗口,重声道:“侯府出银子给你砌墙,你可得记得恩情。”
“下回别搞些自讨苦吃的事了。”
雪院砌墙的用料虽是缺斤少两,可户部的人也不是傻子,再怎么敷衍了事不可能一场夜雨都撑不住,其中刻意与否被当夜下雨的痕迹遮掩过去了,但江褚寒想一想也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回事。
卫衔雪事不关己地说:“塌着也没关系,叫旁人知道我才是无辜受累的,省得骂我祸国殃民。”
骂卫衔雪的人多了,江褚寒还是头一回听他平静地说出来。
江褚寒安静吃了两口,“我明日要出城一趟,怕是回不来,刑部那边有件事需要料理。”
卫衔雪吃得少,添菜像是做样子,听江褚寒说这话,只点头“嗯”了一声。
江褚寒伸手敲他筷子,“你也太无情了,我每日都来,你多少装些不舍。”
江世子这人怪难搞的,他装得情真时要和他说别装,给他些真性情,他还非得让他装模作样。
卫衔雪装出半分关怀:“你要去多久?”
“约莫三四日吧。”江褚寒思量了会儿这事该不该说,“也算和户部有些关系,户部从前的姚侍郎告老还乡,半道途中遇了山匪,有些细节要去弄明白,想来这事儿不久京城里也要传遍了。”
卫衔雪恭听完了,自然地翻过篇去,他又问:“世子可否在我身边放了眼线?”
江褚寒却道:“你想要吗?”
卫衔雪将碗筷放齐,沉眼道:“如今雪院里全是侯府的人,世子难道还要考量我想不想要吗?”
“那些人不一样,你说的是眼线。” 江褚寒停了会儿,声音一沉,“你若是不喜欢,我让他们撤回去。”
江褚寒如今身上还有些通情达理的意思在了。
卫衔雪压回心间刚暂露出的心虚,“不必撤回去。”
还未等江褚寒惊诧,卫衔雪又道:“先生前些日子不得空来看我,如今府上这样也不便请他喝茶,他说有些崇文馆今年无用的书卷要给我送过来,填一填雪院的书房。”
卫衔雪这回当真冲江褚寒笑了一笑,“还劳烦世子的手下挪一挪手,可否借我帮个忙。”
这人有求于人的时候又是另一副脸面了,江褚寒在微微的恼怒和难得被他索求中动摇了会儿,板着脸道:“行。”
“你那个先生……”江褚寒有些不太记得,“是谁来着?”
“先生尹钲之。”卫衔雪提起他的名字连神色都敛了几分。
江褚寒确实认不得,从前教过自己的人都算是国子监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只是他志不在此,那些个先生怕也不大想承认江褚寒是他们教出来的。
江世子也将碗筷放下了,“我让酡颜和鼎灰去一趟,替你把书卷带过来,你……”
江褚寒的话戛然而止,“算了……”
第49章 :北川
翌日一早,江世子就要出门。
春末到了谷雨前后,京城里的天有些喜怒不定,晨起天白蒙蒙的,说不好这一日是什么气象。
降尘已经给放出来——江褚寒也知道这人关不住。
一大早降尘杵在他门口,背靠着棵树,“世子这就要出门了?”
江褚寒扫了他一眼,“没空跟你啰嗦。”
“怎么这么不讲情面。”降尘从树干上撑起背,可惜道:“是殿下喊我来的。”
江褚寒的脚步一顿,“他……”
江世子挑过眼,抱着手臂道:“你说。”
降尘学起卫衔雪的语气竟然信手拈来,“这些时日阴晴不定,江世子今日出城……”
“去……”降尘学不来卫衔雪的表情,只略微叹了口气,“给他送把伞。”
降尘身子靠着树,遮住了身后,他后背靠着的地方藏了把伞,他拿起来捧在手上,朝江褚寒一把扔了过去,“殿下让我给你送把伞过来。”
江褚寒抬手接了正着,他左右打量那把青色的油纸伞,“卫衔雪给我的?”
他那语气仿佛不信,又撑了下伞骨,看里头有无藏着什么东西,“你家殿下这么好心?”
降尘又学着道:“江世子这可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江褚寒收回伞,瞪他一眼,“你不许学他。”
降尘悻悻地走了。
江褚寒握着伞,又重新看了几眼——别说,这还是卫衔雪第一回送东西给他。
怪新鲜的。
他仿佛有一刻把石头焐热的错觉,卫衔雪这人虽说不算冷血无情,但对江褚寒的态度实在是有些阴晴不定的,昨日还喂他吃姜丝呢,今日像给他抓了把糖。
江褚寒心里无端明媚了些许,这几日的确是偶尔就下场雨来,江褚寒平日里心大,的确是全然不会想会不会下雨,鸦青或许会记得些,可鸦青备的和卫衔雪给的能一样吗?
江世子嘴角扬了下,又觉得太明显,哼哼唧唧地自己往外走了。
白日里江褚寒留下的两个近卫到了卫衔雪门口,他们换了同鸦青差不多的衣服,站在外面给卫衔雪行了礼。
酡颜和鼎灰卫衔雪都认得,这两人是生死与共的夫妻,算是有些真性情,卫衔雪平日里待人温和,笑起来温润如水,他指明到崇文馆的去意,就拜托这二人跑上一趟。
随后卫衔雪望了望有些灰蒙的天色,他晨起就换了身得体的衣服,是他平日见客才穿的。
他朝树梢的方向望了眼,“走吧。”
降尘送伞回来就藏在树梢打盹,两个近卫走了,他翻身下树。
卫衔雪拂了下袖,“你我走一趟大理寺。”
*
大理寺内,监牢。
牢狱之所阴郁腐朽,全京城的大牢几乎都在背阳的阴面,阴暗中几无生气。
北川自从那日被拿下,就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那时几方拉扯了他的去向,可他无论落在谁手里,都免不得一顿审讯。
他无力地躺在牢房,全身都是审问的伤痕,一头糟乱的头发盖住了脸,再看不出半分白净。
吱吱叫的老鼠爬过去了,从他碗里偷了饭食,北川目光定定地盯着破烂的碗,肚里早已空了,他想过去挨一下碗,伸手间沉重的锁链作响,却一点爬动的力气也没有。
他怎么还没死……
北川视线模糊,在大梁的这几年仿佛在眼前闪回,他年幼就被送进了皇宫,不论出身是否高贵,为了家族的兴衰荣辱,他都成了宫廷里卑贱的奴才。
当年明皇后召见,北川如今想起,只记得皇后发间有颗硕大的珍珠,金光闪闪的珠钗让他不敢抬头,皇后说让他孤身一人去梁国,照料前去的燕国质子。
“照料”二字自然在她嘴里变了味,皇后的意思是要在梁国毁了卫衔雪的名声,最好让他一辈子也不能活着回去。
北川这一去就是几年,远在深宫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他以为燕国的主子已经把他当了弃子,心里的诸多猜测在一次次失败里变得焦躁不安,他终于挑着开府宴的机会,打算做一次破罐子破摔的了结。
他挂着名字正大光明地买了毒药,届时下在酒水中,借卫衔雪的手递出去,这些梁国人向来弃他们的命如同敝履,只要他出来指认一口咬定卫衔雪,他绝对逃不脱这一次的污名。
离着宴会的日子愈发近了,北川惴惴不安地收好毒药,可忽有一夜,天色黑得如同窟窿,他走在院外墙角,忽然从后面被捂住了嘴。
北川惊恐地瞪大了眼,不停挣扎间还是被人箍住了脖颈。
身后那人低沉的声音涌进他的耳朵:“是太子殿下让我来的。”
北川的动作立刻一顿,他瞳孔缩了一下,整个人不敢动了,后面那人才缓缓松开手。
“真……真是太子,太子殿下的意思?”北川有些心慌,抓他那人穿了身黑衣,融进夜色里几乎找不着影子。
他嘴里的太子殿下自然是燕国的太子卫临止,他母亲明皇后如何筹谋,都是为了她这个儿子,他们捏着北川一大家子的荣辱,让他不得不远走他乡,可明皇后与太子的人许久都没来找过他。
来人在夜色里冷哼了声:“殿下和娘娘的吩咐你做得如何了?”
这人明晃晃地点明他的身份,北川发觉自己并未被弃的诧异里掺了些喜,直接就掩盖了他怀疑的心思,他毫不犹疑地上来拉了下那人的胳膊,“如今四殿下多心,下手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