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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卫衔雪方才听到的撞击声,就是旁边一个铁笼打开,那铁门顶上的一端落下,撞在岩石上砰然一声如同惊雷。
  不曾清醒的迷茫只维持了一瞬,卫衔雪抓着铁栏杆微微起身,整个铁笼立刻晃悠着吱哑偏动,锁在他腿上的铁链晃动不止,他只好在笼子里坐下了,对着那石台的方向有些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旁边的铁笼里居然关了好几个人,那些人衣衫褴褛,裸露出来的皮肤在火光下略一辨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触目惊心的伤口横在身上,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层沉沉死气,可那铁门将笼子与石台接上,几个垂头无力的人仿佛瞬间变成了什么猛兽,他们沿着铁门从那笼子里爬出来,脚上锁着的锁链在铁栏杆上划得刺耳作响,很快地从笼子爬上了岩石。
  锁链最长不过伸到石台不远,他们爬上岩石,立刻伸着脑袋往前方的石洞里面望着,过了一会儿,从那石洞里走出来一个人。
  卫衔雪辨着人瞳孔一震,那人……居然是许云熠。
  许云熠眉目里有些戾气,将那张斯文的脸映衬得阴沉起来,他顺了顺衣袖,底下竟被划破了口子,许云熠站上岩石上一块高过的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被锁链锁着跪趴起的人,他冷哼了声,慢悠悠地望向卫衔雪道:“奉使大人醒了?”
  卫衔雪抓着铁栏杆,“江褚寒呢?”
  许云熠身上的狼狈被他掩藏起来,卫衔雪现如今不知时辰,但夜色早已掩盖了冰凉的沧浪山,风沙呼啸遮住了山形,入山的路并非常人所能抵达。
  “不愧如二殿下所言——竟然还是两个情种。”许云熠手上提了个食盒,他揭开盖子,一边道:“都同他说了沧浪山夜里有风沙,他不要命也非要寻你,如今被困山外,就算不死闯了进来,怕是也要受场重伤了。”
  卫衔雪手指微攥,他盯了会儿许云熠的衣角,“你这般确定他非死即伤,怎的还要把我困在这里,不如直接杀了我,其实你还是想引他过来,想要挟他一个人过来吗?”
  “你着什么急,你来都来了,就先请奉使大人看场好戏吧。”许云熠把手伸进食盒,从里头拿了个馒头出来,他拿起来瞧了瞧,朝地上扔了下去。
  那馒头在地上打了个滚,很快便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但那只手还没抓住馒头,那人的胳膊就被后面的人死力攥住,又有旁人扑过来,不要命地抓着人扭打一块,那几个铁索加身的囚徒像是饿狼争食,锁链声乱作一团,那几个人就争抢起一个馒头,几乎拼了性命。
  卫衔雪在火光下看见他们贪婪可怕的眼神,如同见了什么地狱里的恶鬼。
  许云熠等他们抢完,那一个馒头被争抢干净,他斯条慢理地说道:“也不知道奉使大人有没有挨过什么饿,把人关在这里饿上几日,一个馒头就能让人发疯。”
  “你到底想干什么……”卫衔雪望着那群人,觉得背后生了冷汗,“褚霁到底想干什么?”
  许云熠并不理会,他只是惋惜道:“可惜今夜正大光明地把你抓过来,若非时间来不及,真想看看你们京城里的贵人,是不是也会这般如狼似虎。”
  卫衔雪抓着晃动的铁笼栏杆,试着站立起来,“许大少爷替舒王殿下做这般有损阴德的事,可是被他许了什么好处?”
  许云熠注视下面饥饿的目光,他又丢了个馒头下去,“许家这些年空有钱财,说出去商贾之道低人一等,我那父亲只能看到眼前,但整个大梁可不止西河这小小地方。”
  “那大少爷是想封侯拜相了。”卫衔雪把衣摆放下遮住了脚上的锁链,“你替褚霁做事,想必是知道如今京中生了变化,二殿下没了弟弟与他争抢,正是风头盛的好时候,可他这么顺利地当上了舒王,怎的还要送到你面前来杀我和镇宁世子呢?”
  卫衔雪抚袖站定,“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好值得皇子忌惮的?”
  许云熠动作一顿,“我那傻弟弟说了胡话,你同江褚寒来西河不就是为了寻找殿下的把柄吗?”
  “是啊,我们来寻把柄……可江……寒世子身份不过一个侯府的世子,如今宫里只有一个舒王,他从前与他又没什么嫌隙,他为什么要放着来日的储君得罪,非要这样走一趟呢?”卫衔雪面色稳下,“方才席上的话大少爷还是没有放在心上,世子不是说过了,他这一趟是为着我来的,真正要来西河的人是我啊——”
  “你……你算什么东西。”许云熠眉头一皱。
  “你不知道吧?”卫衔雪颔起首,“陛下把符影卫都给我随行,这般信重之举,可并非是为了看着我逃跑,此事还算机密,但我也可以告诉你。”
  他讳莫如深地缓声道:“我与舒王可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不可能!”许云熠抓着食盒差点丢下,“全天下都知道你不过是个质子,燕国人也敢说这种大话。”
  卫衔雪没听到似地往下说:“如今朝堂上没了三殿下和余家,所剩的势力里边,镇宁侯府有寒世子站在我身后,西陲的大公主从前与长公主颇有渊源,我可是很早就喊上了阿姐,至于文官……世子同尚书令的公子乃是至交好友,还有其他百官不过不知晓我的身份尚且没有站定位子,也就只缺一个坦白身份的机遇……”
  “这如何看都是我的胜算更大了,大少爷与其掺和到人命里,不如站在我后面。”卫衔雪真诚地说:“许大少爷,我也可以跟你合作啊。”
  第119章 :深渊
  火把微微晃动,整个山谷都充盈着锁链响动的声音,然而卫衔雪轻飘飘的声音像是带了钩子,钻进许云熠的耳朵里让他有了片刻默然。
  “你……”许云熠却骤然冷笑,“笑话,你这片面之词,也想挑拨我追随舒王殿下的心思,你算个什……”
  “……”然而许大少爷话没说完,头顶上就忽然“轰”一声响过,顶上的岩石即便有洞也被夜色弥漫漆黑一片,只见一块岩石哐地落下砸在那石台上,把一种争抢馒头的人都震得霎那间顿了片刻。
  随即一个人声破开这山谷片刻的宁静,“没眼光的东西——”
  这一声带了轻蔑不满,随即火把映衬出一个人影拉着藤蔓飞快在谷间荡过,寒光一闪,一把刀从天而落,倏然就对着许云熠面前刺了过去。
  紧接着“哐”一声刀刃相接,江褚寒手里的刀分毫间只等许云熠后退半步,暗处里忽然一个身影窜了出来,长刀一接,正正把江褚寒拦了过去,这一道力气竟然把江褚寒手里的刀弹了回来,他手里拉的藤蔓一松,人往后退到了石台上。
  江褚寒看了眼自己的刀,雪亮的刀刃上竟然有了个豁口,明亮的刀面上映衬出了江褚寒有些杀气的脸,他脸上一道不大明晰的伤口渗出微微一线血丝,他伸手往脸上抹了干净。
  他一抬头,方才拦住他的那一刀出自一个黑袍人之手,黑袍盖住模样和身形,那人正正好地拦住了后面的许云熠。
  江褚寒持刀站正,“许大少爷还有帮手。”
  “殿下方才说的什么话,一个我还不够吗?”江世子往回望了眼,见着了站在铁笼里的卫衔雪,“殿下若敢用这样的畜生,我都要替殿下惴惴不安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卫衔雪视线聚在江褚寒身上,目光忍不住柔和起来,“世子不想和他当同僚,许大少爷还不想领情呢。”
  “大少爷……”江褚寒把这名字嘴里咬着念了一遍,他像是故作委屈地说:“殿下可是没见着方才的场面,大少爷可差点要了我的性命,你还想让他跟我做同僚?”
  思及方才,江褚寒回过头的目光又冷下来,夜色渐晚,许云熠说沧浪山有风沙难以前行,江褚寒却等不到天亮了,他挟上许云熠就带着人往沧浪山的方向来了。
  城外多山,沧浪山正正处在风口,夜里冷下来,山里旋起来的风往外刮出去,卷起风沙藏住了入山的路,就连月光也穿透不了。
  江褚寒推着人就一脚踏进了风沙——随后视线立刻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沙子往人脸上吹来,立刻朝着感官上糊了过去,江褚寒走了几步,忍不住挡上了眼。
  面前的许云熠也为难地说:“世子不妨等天亮再来,风沙太大,路也看不清啊。”
  江褚寒只把人往前一推,“少废话。”
  走了几步,跟着过来的差役早见不着人影了,许云熠用袖子遮住脸,偷偷垂下的目光注视着江褚寒的脚步,可他忽然踩着了自己的衣摆,整个人一不小心摔下去似的,他慌张地喊了一声。
  江褚寒只好弯腰去麻烦地拎起他的衣袖,不想他往下一探,一把沙子迎面就朝他脸上扑了过来,江褚寒伸袖一拦,手里的刀马上朝着许云熠刺过去,可布帛一响撕拉一声划破,许云熠的袖子被刀刺破,他人眨眼间就滚进了风沙。
  只剩一句声音伴着风声传进江褚寒的耳朵:“你若想救他,今夜就一个人去沧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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