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暮雨鸢眉头紧锁,他一把扯下不停往他身上又撕又爬的女人,冷声开口道:“哪来的疯子,把她拖下去!”
“不要——不要!我不走!我不走!这是我的家,我的房子!你是小偷!你们才是小偷……我的皇儿……”
听到声音的侍卫快速朝这边聚拢,他们拉开那女人,朝暮雨鸢低声道:“首领,冷宫里都是被皇帝废弃的妃子,她们都有些疯病。如今这种情况,怕是受到了惊吓。”
那女人被拖着往后走时挣扎着用手扒住了旁边的石柱,她双手的指甲和血肉全都被硌得稀烂,翻出皮肉不断流血。
她紧盯着暮雨鸢,口中仍旧喃喃自语:“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暮雨鸢面色难看至极。
那些侍卫手脚利索,短短一两分钟就将那疯女人拖离扔去了旁边的柴房。层层厚重的铁锁穿过门把手,女人不住在门后拍打,锐利凄惨的哀嚎也穿透空气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首领,我们是否再继续?”
暮雨鸢眸中有几分郁色,他对那道女音恍若未闻,在原地站了几秒蓦然朝碎石堆的后面走了过去。
那些侍卫紧随其后。暮雨鸢大步向前,他翻身进入石堆之后,只见到一条死水河。四周草木空旷,夜间阴风窜过,也将暮雨鸢之前闻到的那些熟悉气息全都吹散。
这里空无一人。
暮雨鸢环视四周,他盯着死水河的河面看了片刻,转身离去。
“回去,继续搜。”
“是。”侍卫领命,他们调转方向,跟着首领朝外面继续走了出去。
外面的火光逐渐远去,人影交叠晃动,又慢慢消失在这片区域中。死水湖面像是落入尘埃,颤了一下与黑夜交融,又不知为何惊起了一圈圈波澜。
沈聿早在暮雨鸢来这里之前就换了地方。那疯女人动静不小,又死拉着暮雨鸢不松手,倒是给沈聿创造了逃跑机会。
沈聿躲进了侍卫刚刚搜查过的一间破屋里面,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见那些侍卫搜寻无果,已经扩大范围去了冷宫之外的另一座宫殿。
沈聿看着他们走远,直到整个冷宫内重新恢复寂静,沈聿才从自己的躲藏地点站了起来。
苟且偷生还算警惕,它留意着煤球的动静,在沈聿站起身时又检测了一番周围的情况。
关进冷宫内妃子大多已经得了疯症,苟且偷生砸毁了冷宫一旁的墙壁,也让许多疯人跑了出去。外面乱成一团,不时有怪异的吵闹声传出。
沈聿走近了关着之前那疯女人的房屋,他隔着一扇门站立不动,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粗重喘气声。
“……揽玉。”
那声音细小又夹杂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吐出的字节却尤为清楚,分外有力。
沈聿只感觉头皮发麻,他怔愣片刻,蹲在了那道被层层锁住的木门前:“……昭娴皇后。”
门后的人呼吸停滞,她在某一不知名的瞬间情绪崩塌,语调里升上了几分哭腔:“揽玉,这世间,也就只有你还记得我了。”
沈聿眼睫微颤,他只觉喉中干涩疼痛,难以言语。
昭娴皇后姜斐然,越帝发妻,也是如今的废后。她十几岁便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宣霖,两人琴瑟和鸣,患难与共。
十余载的光阴,从皇子到越帝,从战场到王宫,她见证了宣霖的所有。边境战场风沙猛烈,磋磨人的血肉、精神,也让昭娴慢慢容貌不再。
宣霖曾心疼她手上的冻疮,在夜间亲吻她的伤口。但登基后,他又尤为厌恶她早已变得粗糙松弛的皮肤,将她视作丑妇。
姜斐然何其敏锐,她数次在王宫与宣霖争吵,慢慢两人之间隔阂渐深。宣霖登基后不久,就以姜斐然意图毒害皇子为由,将她废除后位,关进冷宫。
此后不久,宣霖下诏迎娶沈聿。
沈聿与姜斐然关系匪浅,他们一同在战场谋划计策的那段时日,算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段艰难但又留有希望的日子。
而如今……宣霖登基,肆意妄为;沈聿成后,妖名乱窜;昭娴更是直接被废弃,幽禁冷宫。
沈聿不知如何向昭娴诉说外界发生的种种。昭娴早在沈聿被立后前就被关进了冷宫,她或许还不知如今的揽玉已经变成了何种模样。
沈聿曾听闻昭娴疯魔的消息,如今再次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才发觉又不是如此。
“揽玉,是我们对不起你。”昭娴透过门缝试图看清沈聿的面容,她睁大眼睛,将看到的一点痕迹刻入瞳孔当中。
她声音干枯,像将死的一棵树:“先帝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我没能做到……如今,我也快不行了。”
沈聿一愣:“……先帝?”
“是啊……先帝。”昭娴低声笑起来,她不自觉地落下两行眼泪,“宣霖已经亡了三年了。”
沈聿眨了下眼眸。
“揽玉,成安七年,宣霖登基。他那时患了重病,你就算不眠不休的救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昭娴看着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缓缓道:“他那时就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提前写了遗诏,并决定将皇位传给当时尚且年幼的二皇子……那封诏书,一直都在我手里。”
沈聿:“二皇子,两年前就溺毙了。”
“我知道,是我把他推下去的。”昭娴沉下声音,她开口道,“我不杀了他,如今的宣霖知道后也会杀了他,不如我提前动手。”
沈聿敛下眼眸,他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借假死……把他送去了何处?”
昭娴咳嗽一声:“乘渊山。”
第181章 穿越之人
沈聿未曾想到这些。宣霖与昭娴唯一的孩子,竟然藏在乘渊山当中。
沈聿感到有些好笑:“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帮你什么?”
温瑜在越国的几年,满目疮痍。如今沈聿费尽心机才将他送出去,私心里还是不愿意他再次踏足王族之间的斗争。
“揽玉,那个孩子……他能活下来就好。”昭娴声音细若蚊蝇,“你不用去找他,就让他这辈子当个普通人,也好过知晓他父王母后是这副丑态。”
沈聿没有说话,他蹲在面前的这扇木门前,仿若与昭娴隔了数万大山。
“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昭娴剧烈咳嗽起来,她手掌狠狠拍打木门表面,声音泣血道,“揽玉,这算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你不能让他就这么占着宣霖的身体!这个混账东西,恬不知耻!杀了他啊……”
沈聿从昭娴断断续续的言语当中听出了某些端倪。那些年他全然不解,却又隐隐怀疑的事情,随着煤球的出现而慢慢掀开真相一角。
沈聿沉下声音:“你说的他……是谁?”
昭娴日日陪伴在宣霖身侧,她所知晓的事情,恐怕要比沈聿想象的还要多。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昭娴开口道,“起初我只是以为宣霖变了,可深究下来,却又完全不是。”
“他若是被利欲熏心,脾气大变我能理解。可他的爱好、习惯甚至食物的口味都与之前完全不同,这让我怎能不怀疑?”
昭娴是宣霖发妻,宣霖还是皇子时便迎娶了她,此后多年,宣霖未再纳妾。后来,就算是宣霖刚刚登基,他也未曾有过广纳妃嫔的念头。
但他重病之后,一切突然都朝与原来完全相反的轨迹行驶,也将他们都撞入深渊。
“他不认识越国的字体,那些奏疏,他看不懂。”昭娴嘲讽出声,“字也不会写,连如何研磨都不知道。至于骑马射箭,对酒吟诗,他更是全都一窍不通。”
“他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沈聿低下眼眸,他指尖不自觉地颤抖,将他心底的那些震颤悄然暴露。
“我之前不信鬼怪之说,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相信了。”昭娴声音恍惚,“宣霖病亡那一夜,我就陪在他身边。他呼吸断了半个时辰不止,后又突然恢复如初。自那 之后,一切都变了。”
“若非鬼怪附身,我着实想不到其余的缘由。”昭娴怔愣不止,她停在原地,抓紧了自己头上的头发,“他经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半夜拿刀在他床头刻些东西,我不敢靠近他,他经常会发疯……”
沈聿听到此处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他仰起头,恍然间已经记不清宣霖在登基之前的模样。虽是同现在差不多的面孔,如今却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确不是宣霖。”沈聿声音干涩,他站起身,隔着一扇门朝昭娴道,“陛下早亡,皇后你……今后该如何?”
昭娴沉默不语,她咳嗽两声,开口道:“你不用管我,我这副身体,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倘若日后你得了机会,还要杀了这个昏君,拿回宣霖的身体。”
“这样……我们也能安息了。”
沈聿听到外面的走动声,他收敛思绪,低声叮嘱了昭娴两句话,随即快步离开了冷宫的柴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