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身后的闻述才刚探身进来,笔直的前方就亮出出口,光点被十九个人头遮挡,排首的班长走出了洞口。
透过那点光亮,白鹄可以看到每位排队前行的乘客的距离适中,最后一人进来,排首就抵达洞口,相当于这条山洞只是二十一人长。
走出洞口后,眼帘上了绿色颜料,光亮照进眼底,他眯着眼用手遮了遮,再睁眼,绿野仙踪,恍若仙境。
入眼是苍翠欲滴的嫩草,有半人高,洞口那圈草,垂着头迎接外来人。
抬头瞧,仍是古树参天,但绿意环绕,不似古树,倒像新苗。
周围白雾环绕,平添一丝梦幻。
风一吹,悦耳的沙沙声,绿草像海浪一样掀起波澜,阳光从树缝穿过,在草地形成长短不一的光斑,像铺好的毛绒绿毯破了洞,露出了星光大道。
白鹄拨开草丛起身,嫩得滴水的草丛碰上他的手背,又软又凉,像春天时飘起了细雨。
闻述也钻出来,白鹄顺手帮他挡了挡洞口,没让他撞上。
闻述十分自然弯眼道谢,看向满目绿意,点评道:“仙境。”
白鹄点头认同:“适合给我当背景拍照。”
闻述:“……”
说完,他还朝自顾自开始整理钻洞时蹭乱的发型。
这里的风和煦且清凉,每一阵风吹过,都引起绿色的波浪,一层在高耸天上,一层在腰间。
李四年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黑头发的那个好脾气帅哥举着手机,粉头发的那个自恋鬼帅哥半张脸被手机挡着,露出下巴那条银线,光斑映着,皮肤白的有些反光,银色也在反光。
他们身后是绿色,天上是绿色,脚底也是绿色,周围是湿润的雾气,风一吹,头发和衣摆都飘荡,随着那些绿波浪,就像身处绿色的海底。
美好得惊心动魄,不真实。
“你俩度蜜月吗?”李四年翻了个白眼,十分煞风景地把快掉队的两位扯走。
他们自发排着队,像企鹅一样跟在班长身后,绿海被开出了一条路。
所有人的腰间擦过挽留着他们的绿苗,踪迹走过又被风吹合,从上往下看,像走在绿沼,痕迹都被吞吃。
越走,草丛愈加矮小,古木愈加高大。
他们逐渐走出绿沼,露了膝盖露了脚踝,踩上不过脚底的草地。
最后,视野开阔,宽广的平原草地,屋舍俨然,空气清新,雾气消散,面前是一群身穿白衣、赤着脚的男女老少围着跳舞。
他们面上都是统一的笑,舞动的身姿灵动轻盈,白袍挥舞时像天使,柔发律动时像精灵。
唯一的大树长满细枝,上面挂的不是平安福或桃符,而是零零散散大小不一的鞋。
这里是世外桃源,甚至到了这儿,连班长脸上的僵笑都松弛下来,变得和善。
男女老少中走出一个女老者,整洁的白袍上绣着繁花,但庄重。
尽管满头白发满脸褶子,但女老者并不佝偻着背,甚至精神。
“乘客们,”谷长笑得慈悲,从眼眶突出的眼球扫过他们,嘴角慢慢咧开,却使人生出一股寒凉,“欢迎来到恐怖谷。”
并未有人应答,班长保持着微笑,静立一侧,如同站在最佳观赏位,嘴角稍稍抽搐,愈加上扬,不怀好意。
身后那群人也停止了跳舞,转头,黑黝黝的眼珠盯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
所有原本该跳跃、该转圈、该下蹲的,全都静止一般,只有头颅,不顾身体姿势,扭过来,面无表情盯他们。
明明定格的这一个景仍然是美的,每个人的身姿都是如此的优美,相貌也如此美丽,连身后的背景也是仙境。
但那一瞬,每个乘客都毛骨悚然,天使顶着精灵的脸,成了恶鬼。
此刻的静默仿佛影响了空气的流动,使得心脏狂跳不已,但身体一节一节冻上,连尖叫都发不出,血液都在叫嚣逃离。
“保持笑容。”为首的鹰钩鼻冷声落下。
无论是鹰钩鼻的小队还是其余乘客,都下意识按照他所说牵扯出僵硬的笑容。
霎时,冰冻的血液得以舒缓,而对面那群白衣的诡异也消弱了几分。
危机还未显露就提前被解除,班长的笑容明显浅了几分。
【进入谷内,入目仙境,事实上,恐怖谷并不恐怖,这里的人儿美丽、漂亮、干净,踩在草地上时,甚至恐怕污染了他们的纯良。
但他们却十分热情,很大程度地缓解了你们的紧张和不安,情绪相互传染,这使得你们脸上也由衷露出笑容。】
【第二步:取得祭祀活动参加资格。】
“姑娘们小伙们,我们继续跳舞,”谷长像没事人一般,向后招手,“赛维,带客人们去休息。”
赛维从那群白衣中牵着裙摆上前一步,笑容可亲,向他们低头行了个礼,精致的编发从胸-前滑落,上面插满了白瓣黄蕊的小花。
“远道而来,连口热乎的都没有吗?”一道声音打破了和谐。
白鹄在队伍末尾举起手提问,也笑得可亲:“谷长,你们似乎没有很热情嘛。”
谷长转身的动作慢了一瞬,目光穿过层层,落到白鹄面上。
“在我们谷内,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一切与幸福相违背的事物都不会出现。”
她停了一秒,问:“你现在感受到饥饿了吗?”
“并没有,但谷外的认知是食物的摄取是必要的。”
她笑而不语,只是说道:“祭祀活动将会有食物提供。”
“好吧。”白鹄耸耸肩,并不执着,示意了个“请”将发言权让给其他人。
李四年十分上道,顺杆上爬:“那么纯良的谷长会热情又主动地邀请都由衷露出笑容的我们参加祭祀活动吗?”
闻述:“也许纯良的谷长会热情地拒绝我们的热情相助。”
此话一出,仇恨眼神拉来了十六双。
闻述又笑:“但这一定不会是热情的谷长会做的事。”
“……”白鹄问,“皮一下开心吗?”
闻述重重点头:“十分开心。”
他是挺开心的,其他人是挺想啐他的。
白鹄观察了一下,除去他剩下的两双眼睛,分别是左散人和鹰钩鼻。
一个面无表情毫无波澜,一个面目狰狞一言难尽,看上去藏在表情下的都不像是好话。
谷长没进他们联手挖的坑:“谷内事务一向民-主,但机会是需要自己去寻找的。”
“热情的谷长没有一票决定权,那热情的谷民也不能民-主且热情地邀请同样热情的乘客吗?”李四年追问。
当然,答复他的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来自于自称热情的谷长。
谷长的女儿赛维是一个活泼可爱又善良的姑娘。
“你怎么知道?”闻述跟着白鹄的眼神追随过去,颇有不忿。
“你见过哪位不活泼的人能对着路边的花儿打招呼?哪位不善良的人能十米地的距离帮三次忙?”
白鹄冲着那位正摇曳着裙摆捡果子的女孩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由衷佩服:“虽然我也活泼且善良,但像她这样的人,世界上不少了。”
闻述忽略白鹄脸上给自己贴的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边点点头。
跟在赛维身后的一众人马走来走去,草地都要被踩秃了还没走出二米地。
偏偏这群热锅蚂蚁也不敢对谷长女儿催促,眼见果子刚捡完,没走几步路又见一瘫痪大爷,二十一双脚哀莫大于心死,齐刷刷止步,险些撞车。
谁知,赛维竟毫无停步,不含一丝停顿就掠过了这位瘫痪老人。
除去那位回归家乡的班长,乘客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但很快就紧跟上步伐了。
啸天跟着左散人驻足在这位坐在木椅上的老人。
说是坐在木椅,实际上更像是宝宝时期的饭桌凳,胸-前有竹竿挡着,两侧扶手处有枝条固定手臂,双脚之间穿过木板,像戴了脚铐。
这位老人穿着脏兮兮的一身白,身上散发出恶臭,过长的头发与胡子缠绕打结,污垢藏匿在皱纹与指甲内,不知是睁开还是眯起的眼躲在灰白杂草般的毛发。
左散人站在他面前,嘴角勾起,说道:“你快死了。”
很有神棍的风范,说完就飘飘然领着小弟走了。
白鹄听见李四年小声嘟囔了一句:“平时这话术不都是朝着闻述说的吗?”
他瞧了一眼闻述,发现这厮还在若有所思,无言片刻,问:“琢磨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了吗?”
“嗯,”闻述摸了摸下巴,放弃盯赛维,郑重其事转头,“没琢磨出她为什么是可爱的。”
白鹄:“……”
“活泼可爱又善良?”
白鹄吸了一口气,反问:“请问活泼又善良的我可爱吗?”
“当然。”简直是不假思索。
白鹄的一口气断了,被噎得咳了一声,偏头扶额:“像我这样的,我们管这叫完美。”随后转身,抬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