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啸天的声音。
  闻述立刻就“哎呀”了两声,当场示范了一下如何调情:“哥哥,你饿了吗?我下面给你吃要不要?”
  “……”
  安静了许久。
  白鹄捂着脸想死了算了。
  “等等,少儿不宜哥你别说了啊!咱这有个未成年呢!”伊一突然从尴尬中回神大喊。
  “……”更尴尬了。
  不过好险,未成年贾子涵睡眠质量好,打着微微的鼾声。
  李四年是擦屁股擦多了,擦谁的屁股都一样,豁了老脸给那两位不省心的打圆场:“睡了睡了,瞅人未成年睡得多香,咱成年了也不搞午夜专场嗷。”
  “搞什么?”左散人突然来了一句,刻意得十分恶毒,“搞基吗?”
  白鹄觉得这恶毒无论是对着谁,最终遭殃的只会是自己。
  因为闻述是真的不要脸。
  白鹄自认长得十分符合心意,得死死守着自己的脸皮,于是转身伸手捂住了闻述的嘴。
  手掌下是一些软润,闻述的体温还是这么凉,他用眼神威胁着闻述,松了松有些发热的掌心。
  靠的很近,模糊的月光让人也变得近视,凑得再近也觉得视线恍惚。
  闻述好像看清了又好像看不清,仿佛借着那点相触的皮肤,能听见对方手掌稍往下的手腕发出了动脉起搏声。
  一声一声,像催人舞蹈的鼓点。
  这鼓点美妙,无人欣赏,唯他一人,于是心脏随之起舞。
  时间的流速是凭借主观意志的,闻述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了其他声响。
  白鹄弯了弯眼,十分轻缓的语气,说:“晚安。”
  李四年老妈子的心没停歇过,竖着耳朵朝那边听动静。
  先是急促短暂的床架晃动声,之后是无限的安静,听着应该不像是在做些什么坏事。
  他稍微放下了心,又听到了白鹄道的晚安,彻底松懈下来——那厮指定不会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虽然晚安也指定不是向他道的,但他就着疲惫一天的老妈子心,也没忍住对自己说了一声:“晚安。”
  一个头一开,从伊一开始,也莫名其妙地冲着全世界“晚安”了一声。
  从众心理是很强大的。
  虽然十分怪异,但竟然一个接着一个道了声“晚安”,包括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的左散人,和“左哥都道了我也道”的啸天。
  除去被打晕的瘫痪老人和熟睡的贾子涵,这个不算大还有些窄的房间陆续响了八声晚安。
  被慢慢松开嘴的闻述安静了许久,这个屋子也安静了许久,白鹄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闻述凑着耳朵、怕又被投诉扰民般、小声地说:“晚安。”
  这两声没什么特别的,却一下让险些睡下的白鹄敲了个半清醒。
  诡异的睡意像蒙汗药一样,他迷迷糊糊又想起来那些麻绳。
  所以啊……
  所以……
  所以那些被忽略的差错证实着:每间房的每一晚的死法都不一样,而这间房的这一晚,目标是发现了差错的他。
  不过他的确胆大包天,目标是他也没关系,只要死不了就都是小事,只要还没死就不算事。
  目标是他还好一些,总好过是一些难以解救或无法解救的其他人。
  白鹄又想起来初来乍到时被和绮问的那个拯救世界的问题。
  不太记得回答了什么,好像是一些十分高大上的“爱自己”的言论。
  先爱自己,再拯救世界。
  白鹄还是那个自恋鬼臭屁精,他依旧认同这个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高大上言论。
  他并没有因为什么而做什么思想上的成长或转变。
  生命神圣不可侵犯,每一条生命的消逝他都记得。
  所以好过是他。
  因为他只能够掌控自己,离得太远或太近,都无法掌控另一个人走向另一个更好的结局。
  但他能掌控自己走向更好的结局。
  他依旧这么自恋,只相信自己,并坚信自己才是最优解。
  反正……
  死不了就活……
  ……阴森的月色偷窥着他们,那是被分成九个间隔的井底,每个监狱都整齐睡着不到十人,它偷窥着、监视着一切生与死。
  白鹄猝然醒了,睁着眼看天。
  藏在阴云之后的月亮透着苍白的光。
  他坐了起来,没有惊动任何人,转头看向了尖角处的麻绳。
  十字架闪出的银光比月光亮眼,穿过棉絮,光芒如毒针般刺开。
  那个长手长脚的布偶被灌溉了农药,拔苗助长地长成了人类大小。
  依旧是长手长脚,垂落在地,半腰悬空着,心口被十字架钓着,像上钩的鱼儿。
  布料刺啦被划开,棉絮如血肉噗呲地往外炸,喷涌着,散落着,灿白的光映在雪白的软绵上,空中、地上、熟睡者的脸旁,都被梦幻的棉白笼罩。
  刹那间,这处灰暗的牢狱中好似童话故事。
  这画面说不上恐怖,没有鲜血淋漓,没有死亡受伤,只是一个布偶掉絮。
  但就是诡异。
  一种细胞血液都要尖叫的诡异。
  而事实上也是,白鹄的耳朵内被塞进许多无意义的音节词,哀嚎着、尖叫着,像将他的神经和情绪当作了琴弦,胡乱又快速地扰乱成一曲凄厉的噪音。
  很难分清是他的情绪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操控他的情绪,甚至操控着精神。
  好像眼前的墙壁靠的越来越近了,月亮在宇宙中偏离轨道朝自己砸来,血液和细胞似乎被抽到了真空环境,被灌入了恐慌、愤怒、难过的负面情绪。
  眼球仿佛碰了壁,月球悬在头顶上发出大笑,血液沸腾,细胞抽干,灌输太多情绪的心脏超负荷。
  接近崩溃边缘时,猛地,从脑海深处升起一个无比强烈的自杀念头。
  耳朵里那些声音也渐渐从小声到怒吼,都在说——去死吧。
  这么难受,那就自我了解吧。
  白鹄盯着十字架尖锐的长柄,像箭头一样,应该能轻松刺破血肉。
  他一边清醒地感知着身体和精神的变化,一边难以消除所受到的影响。
  白鹄站了起来,还没走动,衣摆被拉了一下,停了脚步。
  是闻述攥的。
  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习惯,睡觉喜欢攥人衣角,把他衣服攥皱了一天。
  这并不是十分艰难的阻拦。
  白鹄朝那个被悬挂在十字架上的布偶走去,每走一步,那洁白的墙壁、大笑的月球都仿佛透明。
  他眼前浮现出了许多的其他。
  好像熟悉,又觉得陌生。
  低头呐喊的巨大神像、永无落日的街道、自行车和白衬衫……那些燥热的记忆。
  冰冷的站点、机械的播报、惨白的灯和黑暗内的痛苦求生……那些日复一日的生活。
  忘记和寻找就是一切熟知的有朝一日成为你一切探索的。
  探索之后,才会发现那些好奇的、陌生的,都是构成你的种种。
  毫不光明的夜晚只会得来恐惧,但天亮未必就将恐惧消除。
  天亮了,所有人发现,白鹄没有醒来。
  第68章 y.the city of
  这里没有黑夜, 永远充斥阳光。
  铺设石板的大道被太阳烤得炙热,四通八达的小路挤满了低矮的小屋。
  石膏白的墙壁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街边摆摊的小贩支起工龄比老板还久的棚子, 两侧都是阴影,但空气依旧燥热。
  两边顶棚把阳光阻挡了大半, 唯独街道中间存留一条无比明亮的光路,没什么人乐意待在上面。
  这条街虽然有些乱, 但并不脏,这些小贩们也没有无良地将果皮瓜壳乱扔,再热的天也没有苍蝇和蚊虫的骚扰。
  这些虽然是小贩们支起的摊位,但也是他们早晚都在的住所,一切生命活动都在这小小的顶棚下进行。
  邻里对面虽然都是竞争对手, 但也是邻居。
  有买卖的就忙着招呼客人,没买卖的就支着沙滩椅扇着扇子擦着汗,互相聊着家长里短。
  什么“最近果农送来的商品质量不太好啊, 城西种植区又作什么幺蛾子了”,什么“城主好久没出现了,是在忙什么呢”,什么“光敏病患者好像越来越多了, 可别传染给我们”。
  棚前那个修自行车链子的年轻人顿了一下, 回头说:“院长说, 光敏病不传染。”
  “嘿, 你们福-利院别是出了光敏病, 这么了解。”隔壁棚的大叔嚷了一句。
  他没搭话, 垂头剪了一节链子,用剪刀挑起脏兮兮的链子。
  掉了两次,才终于挂上。
  “哎呦呦, 小闻述越长大越不爱说话了,小时候多乖啊。”身后那个买水果的大爷特烦,头发少但话多,喜欢唠叨爱唠嗑,也因为年纪太大了而喜欢挤兑年轻人。
  闻述扒拉了一会儿轮子,转动正常,才站起来将倒放的自行车摆正,推给那个头发掉光的光头大爷:“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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