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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旧时女子闺阁。
  曾是同窗,也都是曾留过洋的新派女子,但阮素心这主屋却和王曼晴的房间差异颇大。其中不见任何西洋玩意儿,便是前朝时期就流行着的座钟与光亮镜子都没有一个,陈列摆设俱都古香古色。
  因是丁家未曾发达时的老宅,所以所建房屋尽皆不大。这主屋内外间只以半扇屏风隔开,不见帷幔,黎渐川在高处,一眼便可将整间屋子一览无余。
  “没人?”
  黎渐川怔了下,猫瞳四下扫视,却只见死物,不见活人。别人口中本该因疯病闭门不出的阮素心竟不在屋内。
  是悄悄溜了出去,所谓的疯病不能见人只是遮掩的借口,还是人并非不在,却是这间屋子另有蹊跷?
  这问题的答案注定无法立刻得出。
  黎渐川也并不纠结这些,他只转了转脑袋,用胡须量了下宽度,便收缩肌肉,从揭开的瓦片处悄无声息地挤了进去。
  顺着房梁攀爬,滑下柱子,黎渐川如片羽毛般轻轻落到了这间闺房内。
  这间闺房除了衣柜和床下,实在是没有其它能够藏人的地方,除非存在密室或密道。
  “墙壁,地板,都没有空响,应该不存在密道机关……难道人真的不在房间?”
  黎渐川看了看衣柜内,又扫了眼床下,旋即边检查着房间,边在心底琢磨着这里头的古怪:“还是说,那种诡异的忽视感又出现了?”
  “……不太可能。”
  黎渐川审视了下自己的感知,摇摇头,放弃了这个猜测,跳上里间的书桌。
  看得出阮素心确实如七号所说,极爱画画,整张桌子上堆的全都是画纸卷轴,寥寥几本书籍,也都是讲国画的。
  一些画成了的画,都插在一旁的瓷瓶里,黎渐川打开看了眼,基本都是花鸟树木,笔触灵动,颇有神韵。其中一张比较新,还盖了阮素心自己的印章,画上写着赠曼晴。
  阮素心和王曼晴应确系好友。
  查看完书桌,黎渐川将画原封不动地收好放回去,又绕到了旁边的梳妆台上。
  比起书桌的杂乱,这位四姨太的梳妆台便显得干净简洁了许多。
  连妆奁都没有几个,只草草一盒胭脂,一盒香粉,并着一把木梳和一面照人都照得扭曲不清的老式铜镜。
  黎渐川又翻了翻抽屉,大多空荡,没见什么线索。
  里间毫无收获,他正要转去外间继续搜查,回头时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了身侧铜镜内一闪而过的画面。
  脚步一顿,黎渐川身形停住。
  而随着他突兀静止的动作,铜镜内方才显示的画面却忽地消失了。
  他愣了下,拧眉朝镜子四面看了眼,然后缓缓迈动脚步,又偏了偏头,终于在一个极偏的角度下,重新看到了梳妆台上那面铜镜映照出的对面墙壁——在黎渐川原本的视野中,那里空无一物,是一面灰白的空墙,而此时在这面老旧的铜镜中,那里却多出了一幅油画。
  油画里是一处类似现代实验室的场景。
  透明的试管和各类人体组织挂满墙壁,金属仪器堆在周围,令画面显得无比逼仄压抑。
  在这场景中央,却有一道与那现代感完全不同的纤细身影,身穿一套红如滴血的新嫁衣,盖头遮面,背对画外,立在溢满了红色液体的实验台边,握着手术刀,正切割着什么。
  黎渐川的目光凝在这道身影上,莫名悚然,脑海内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鼓噪着。
  他循着一丝奇异的牵引,打开了自己的一枚魔盒,里面挤挤挨挨放了不少东西,却只有珊瑚那方绣着一个罗字的手帕泛起了细微的光华。
  就在黎渐川分心手帕之际,铜镜内油画中的那道身影却好似突然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脖子一转,猛地扭过头来,看向外面。
  黎渐川心神一凛,当即后退。
  但仍是晚了。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黎渐川眼前一黑,整个大脑如蒙了雾,立时便昏昏沉沉起来,他无法控制身体,直接向前歪去,一头栽进了面前的铜镜里。
  寒冷侵袭,如坠冰窟。
  意识在丧失与恢复的边缘挣扎。
  黎渐川死死拉着自己最后一丝神智,准备开启镜面穿梭。
  然而,就在他的特殊能力即将用出的瞬间,他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怯怯的、轻柔的女声。
  “我叫珊瑚。”
  “珊瑚这个名字,是素心姐姐赐我的。她救了我的命,我愿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杀人放火。”
  第237章 谋杀
  昏黑无比的视野逐渐清晰,却仍如蒙着一层淡淡雾气,透出梦境般的恍惚与不实感。
  黎渐川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躯体,也无法操控眼前晃动的视角,只能被迫深深低头,看着底下一双不足巴掌大的小脚,穿着露出脚趾的破旧草鞋,跟在一对绸缎布鞋后,怯懦却快速地朝前走着。
  迈过一道足有小腿高的门槛,脚下的地砖从粗粝灰白的石板,换作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
  “四奶奶,人就送到您这儿了。”
  绸缎布鞋停在前头,苍老的声音响起,浮于表面的恭敬之下,是一根根扎人的软钉子:“打了她十个板子,不重,算是个小教训,人是没事的。”
  “二奶奶说了,您乐意要这背主的丫头,是您的事,她身子不便利,就算拿着这管家的权力,也管不了府上太多是非,还望今日事毕后,您和三奶奶都能体恤府上一些,莫要再起争斗。”
  “家和万事兴。后宅整日不宁,老爷拿了二奶奶管家的错处,其他两位奶奶又能落到什么好处?”
  “齐心协力,将这个家治好,让老爷舒心宽心,为丁家开枝散叶,才是正道。”
  话音落在空荡荡的花厅内,惹来一声丫鬟的讥笑。
  笑声里,一道温柔和煦的女声轻轻缓缓地说道,在朦胧虚幻中动听得仿佛天外之音:“青天白日的,院里却总有别家的狗来乱吠。画心,赶紧撵出去,阴沟里的野狗可脏得很。”
  “是,四奶奶。”
  有丫鬟应着,清脆道:“王嬷嬷,还站着不走,是等四奶奶亲自请你不成?”
  苍老的声音变得僵硬了一些:“老奴哪敢!是老奴嘴欠,不该多说话,老奴这就告退,不劳画心姑娘,不劳画心姑娘……”
  绸缎布鞋原地转了半圈,压着一股子愤怒与怨毒,掠过黎渐川的视角边缘,匆匆离去了。
  视角的主人抖了抖身子,扑通一声跪下,在光洁的大理石上砰砰地磕起头来,声音震得耳膜嗡嗡。
  大朵的泪花与血印子一同刻在了面前。
  “哎,这是作甚!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快起来!”
  方才讥笑老嬷的丫鬟三下两下过来拦住,手臂一挨,又朝另一道匆匆走来的身影惊叫道:“好烫!四奶奶,这小丫头浑身烫得厉害,别是发了热了!”
  “我送她去房里,你去叫大夫。”
  温柔的声音就在头顶,有一只还握着沾了浅绿颜料的画笔的手伸来,清素白皙。它取代丫鬟的位置搀扶过来,看似柔若无骨,却另有一股刚劲的力道,稳稳地将人抱进了怀里。
  “二丫、二丫没有偷吃鸡腿,没有……”视角的主人声若蚊鸣。
  “别说了,睡一觉。醒来一切便都好了。”
  那只手丢下画笔,盖了过来,晃动的视野再次昏暗下去。
  到此时,黎渐川早已意识到,自己因为那面铜镜或是那方手帕,又或是这两者共同的作用,进入到了某个人过去的记忆碎片中。
  此人不出意外,应当就是四姨太的贴身丫鬟,珊瑚。
  果然,眼前再次恢复明亮后,黎渐川便听到了之前那道温柔的女声,含着笑说二丫不算个正经名字,日后你就叫珊瑚吧,我喜欢珊瑚。
  蜷缩在床上的珊瑚迷迷糊糊朝声音的来处望去。
  窗外射来的亮光在她瞳孔里裁出了一道朦胧的剪影,清隽美好如玉兰,纤细坚韧似蒲苇。
  “我换上了暖和的新衣裳、新鞋子,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头发里再没有跳蚤虱子。”
  珊瑚的声音如心音响着:“我从二姨太处一个洒扫仆役都不如的添柴丫头,变成了四姨太房里的贴身小丫鬟,连四姨太都亲昵地说不必拘谨,可以叫她一声姐姐。”
  “我这样泥地里生出来的脏污人,怎么敢这样去叫?但我又喜欢得紧,只能偷偷在心里叫上一叫。”
  “因素心姐姐最是受宠,所以我们这一房院里的人,也都是比别个高上一等的,寻常人不敢惹。往日里对我非打即骂的人,再见时没笑都要挤出三分喜来,生怕触怒我。”
  “吃食银钱更是不缺,短短一段时日,我便又抽条长了一截,身子也圆润了,画心姐姐笑着说,我再不像从前那个豆芽菜了,太苦相。”
  “如今这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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