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裴淮年带着他走到两幅油画前讲解,他们的价格不高,大概是这栋房产的一半儿,只是故事背景很有趣。
  陶家舶眼前是一串数字,根本没记住它们画的是怎样的故事。
  讲了一会,裴淮年突然把酒杯递过去,“尝尝?”
  陶家舶皱眉,“饭前不想喝酒”。
  裴淮年努力压下嘴角,他喝过的杯子,陶家舶反对的原因只是时机不对。
  “晚餐一会儿准备好,我去洗个澡。”
  布置晚餐的人陶家舶也没见到,威廉家的佣人真的很听话。裴淮年系着浴袍走出来,敞露着一大片胸肌,半湿的头发凌乱,赤足穿着一双黑色丝绒的拖鞋。
  陶家舶一摊手,“这是高贵的绅士,帕特里克先生?”
  知道他在打趣自己,裴淮年不恼,从陶家舶身边走过在他身上留下好闻的木香味。
  “你不是外人,tao”。
  傍晚时分,雨势不见减小。伦敦的下水系统运力不足,新闻和电视里到处都是路面积水导致交通瘫痪的报道。
  吃过晚饭,两人在廊桥下看雨,潮湿的空气挤压人的呼吸极限。
  裴淮年又端着酒杯,阴雨中,只有两盏昏黄的路灯。
  他喝了一口,浴袍下的肌肉随着动作敞开一半儿。陶家舶克制着视线,努力专注于雨帘。
  裴淮年侧过身将酒杯凑到陶家舶的嘴边,哄着他喝,说:“这一款是1996年的黑方,尝尝”。
  陶家舶一时不察,冰凉的酒杯抵住他的唇,都君临城下了,他只好张嘴。
  裴淮年眼里的蓝,浓烈,他扬起嘴角,摸了摸陶家舶的青茬。
  “my good boy”。
  夸奖孩子的话被裴淮年含在嘴里,说到半路就变了味道。
  裴淮年垂眸看了一眼,知道陶家舶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拳头,半笑着不再惹他。
  他们回到客厅,茶几上玫瑰花造型的黄铜复古,壁炉里燃起火焰。
  裴淮年好像突然忙起来了,腿边放着电脑,
  酒杯被换到陶家舶手里,他喝几口,脑子一热问:“你那天说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哪三个字?”
  “只...就那三字!”,陶家舶没学过表演,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
  陶家舶想如果对方否认自己说过,他就用神秘的东方药水毒哑他!额角的青筋冒气,恼羞成怒像真被气到了。
  裴淮年起身想抱他,扑了个空。
  陶家舶往后退,背靠着沙发,轻扬下巴:“就在那儿说,注意距离”。
  裴淮年拢了拢快要垮下来的浴袍,双腿伸直,搭坐着。
  “你问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这什么劳什子的不要?!
  陶家舶的拳头握紧了,他怎么会觉得能从一个轻浮的“反派演员”嘴里得到正经答案。
  “tao,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1000镑,现金”,陶家舶狮子大开口。
  裴淮年站起来往房间里走去,不一会儿,拿出几捆现金。
  英国人还保留着用现金的习惯,常用面额是20镑。而裴淮年手里每捆都是100镑的。
  他抽出10张递到两人的“三八线”附近。
  陶家舶立刻拢到脚边,扬了扬下巴,“问吧”。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陶家舶不假思索,“漂亮的姑娘”,他说的是实话,也是故意激怒裴淮年。
  裴淮年纹丝不动,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问:“我怎么可以追到你”。
  陶家舶皱眉,不悦地说:“你觉得你在追我?”
  裴淮年直视他,“是的”。
  “是个屁!你是死缠烂打,是强迫!”
  “你误会了”,裴淮年平静理智,他看着被火光笼罩的陶家舶,非常温和、绅士地说:“如果我的行为让你困扰,我很...”
  “打住!你要说你很抱歉对吧”,陶家舶一眼看穿,“你嘴里说着抱歉,我不愿意的事情你哪一样没做?”。
  裴淮年没有反驳,湛蓝的漂亮眼眸十分专注地望着陶家舶。
  陶家舶把酒喝完,“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他打了个酒嗝,深呼吸说:“我不喜欢男人,我只想在英国念完书,然后回国”。
  雨天将外界的喧闹盖上一块黑布,客厅昏暗,陶家舶在这样密闭的空间放松下来。
  “我家破产了,三个月前”,他揉了揉脸,脸上没有笑容,只有疲惫。
  他疲于应付裴淮年的“追求”,也不想浪费时间陪他玩有钱人的欲拒还迎。
  “认识你之后,我在大庄园做作业,吃顶级私厨的西餐,看真的皇家里德号,在劳斯莱斯里躲雨。我不想恋爱,男的女的都不想。”
  他直白地拒绝,他想跟裴淮年说清楚。
  火光摇曳,木柴发出爆裂的声音。
  裴淮年沉默地听完,看着陶家舶,难辨喜怒。
  陶家舶扛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太直白了?是不是伤害到尊贵的帕特里克先生的自尊心?
  陶家舶低头,有意找补:“不是你不好,是...”
  “所以你从北一区搬出来,卖了所有值钱的物品,其中包括5艘亲手做的工艺品,每天还要打两份工”,裴淮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没有点燃。
  “想赚钱寄回国?”
  陶家舶点点头,唰一下抬头,“你怎么知道那5艘...”
  裴淮年扣下电脑,在陶家舶的注视下换了个姿势,腰间的带子又松了一半儿。
  陶家舶在他眼前,在他的别墅里,这个事实让他的脸上产生一丝餍足。
  “所以你的烦恼是钱?还是想回国”。
  陶家舶使劲儿撸了撸头皮,声音里有痛苦,“想回去,我他妈在英国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我爸在国内被催债,而我在英国逃避这一切。这种感觉很痛苦,被夹在一块腐坏的蛋糕里...”。
  陶家舶嗓音压抑,“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屋外刷刷的雨声,陶家舶仰头枕着沙发,借着酒劲儿说心里话。他藏了很久,不能跟周姨说,不敢跟老陶说。
  他从富二代的高处跌下来尚且不适应,公司是老陶亲手打下的,他又该如何应对?
  裴淮年越过“三八线”,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陶家舶没动,他不敢看裴淮年的眼神。
  裴淮年说:“不要这样想自己,你是最好的”。
  吻顺着鼻梁来到鼻尖,也止步于这里。
  裴淮年垂首笑着,眼里是一朵朵蓝色的浪花。
  “my good boy”。
  陶家舶偏着身体,头动了一下。他们鼻尖相抵着,相互交缠,像一只贪恋那股木质香的蝴蝶。
  “你去进修新台词了?”,陶家舶昏昏沉沉的,身前的火苗和鼻尖的香气。
  “什么台词?”
  “没什么”,他挥挥手,“你这么会讲话,不去念戏剧系可惜了”。
  他用中文说的,裴淮年没有听懂后半句的阴阳怪气,只觉得陶家舶在夸他。
  他有些高兴地说:“有更喜欢我一点吗?tao”。
  陶家舶:...他缓缓睁开眼睛,对上裴淮年的。
  “我说了我不喜欢男人”。
  “tao,我们谈一谈”,裴淮年轻轻叹了口气,“你厌恶同性恋吗?”
  “没有”,陶家舶说的是实话,他身边有好几对同性伴侣,但能接受并不意味着自己也要加入他们。
  “那你是怎么想我的?”
  “想你?”,陶家舶没想过,“你喜欢男人是你的权利”。
  “我的喜欢会让你觉得讨厌吗?”
  陶家舶想了想唇上的拇指,紫罗兰的气息和可以照进他眼里的蓝色。裴淮年的大腿和他的帖在一起,跳动的血管昭示着对方雄厚的荷尔蒙。
  陶家舶眼睛眨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你靠得太近了”。
  他的鼻尖和身体深处都像雨后潮湿,透着雨水滋润后万物生长的躁动。
  这份亲昵被电话打断。
  裴淮年接起来,他换上帕特里克的身份。
  “让他们明天找我。不,由施沃特公司全权负责,对方在南美洲的业务集团不再续约。是的,嗯...”
  听上去像是公务,裴淮年没有避着陶家舶,他的手掌还搭在陶家舶身后的沙发上。
  陶家舶使劲儿晃晃脑袋,裴淮年的声音在他耳边泛着凉意。
  他跟别人说话的嗓音好像和自己不一样,陶家舶偏头看着裴淮年的下颌线。没有胡楂,充满洁净感,如同置身松柏中的沐浴香,从他的颈侧散发,充满陶家舶每一颗肺泡。
  “按我说的去做,就这样,从下周一起我不希望再看到史密斯的人。”
  陶家舶百无聊赖地把烟盒放在手里把玩,银质的金属触感独特,暗纹藏在特殊工艺里,外壳刻一只咆哮的棕熊。
  陶家舶的拇指抚过那只棕熊,余光瞥见门口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安静地站在一边等裴淮年打完电话,低着头,没有对陶家舶表露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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